睿澤堂裏爐火燒得倒是旺，爐子上溫着茶，溫肅倚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老爺，這天倒是也來越冷了，聽說城西那條河都能擔住好些人了。”
老楊給溫肅遞了一盞茶，聽着窗外忽然颳起的大風感慨道。
溫肅慢慢睜開眼睛，眼眸被燒得正旺的爐火映的通紅。
蘇蘭的家就在城西。
那年冬天，他們倆人還沒成親，在一個漫天飄雪的一天，蘇蘭叫溫肅去城西的河邊找她。
雪很大，溫肅再三詢問了傳話的人，那人說蘇蘭讓自己傳話時已經換好了着裝，和自己一同的出的門。
這麼一來，現在一定是在河邊等着自己，可父親溫澤還交代給他好幾個摺子，讓他提前替自己處理，若要處理完這些事情，最快也得一個時辰。
溫肅告訴老楊，讓他守在書房門前，要是有人來問，就說自己鑽研對策，不許人打擾。
稍稍囑咐了幾句，溫肅連忙回到自己的寢殿換行頭，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狐皮大氅，一問下人才知道，原是幾天前過深冬的厚衣服都被拿去曬了，現在都在後院專門保管的庫裏，若要去拿，勢必又得耽誤一些時辰。
溫肅便也不想多等，只是披了件稍稍厚一點的衣裳，便偷偷牽了匹馬，頂着漫天飄舞的大雪，去了蘇蘭約定的那條河邊。
下雪的時候，地面倒是不滑，只是白雪茫茫的一片，雪花不時打在臉上，人都要眯着眼睛仔細瞅着道路，更別提馬兒了。
雪越下越大，直接掩蓋住了往前的道路。
溫肅騎得那匹馬是個膽小的脾氣，一見氣候這般惡劣，是怎麼也不敢往前走了，無論溫肅是揚鞭還是夾腳，那馬就是原地踏步，最後直接調過身來打算馱着溫肅往回走。
沒辦法，溫肅只得下馬，又覺得離河邊不遠了，便也顧不得馬了，直接徒步往河邊走去。
等見到蘇蘭的時候，溫肅的鞋襪已是全溼透了。
蘇蘭穿着一身雪白的裘衣，映得她的臉通紅，正在凍得結實的河面上快活的滑冰，像只雪地裏撒歡的可愛白狐。
隔得還有老遠的距離，便能聽見她那爽朗的笑聲，惹得溫肅也忍不住掛上了笑意。
蘇蘭一轉身，看見大老遠處一個黑色的小點兒，眯着眼睛一看，果真是溫肅，驚喜出聲，便立即朝他奔去。
三步跑兩步滑，總之是竭盡全力加快速度，速度之快讓溫肅忍不住喊道：“你慢點！小心摔倒了！”
雖然是這麼說她，可自己卻也是越跑越快。
蘇蘭一下子跳到溫肅身上，起跳的時候腳尖一滑，偏了方向。
溫肅一見，連忙去接，最後兩人齊齊跌倒在冰面上，翻滾在一起。
蘇蘭抱着溫肅，發覺他穿的甚少，有些心疼的埋怨道：“怎麼穿的這般少，連個披風都不披，也不怕凍着？”
溫肅衝她笑道：“一時找不到，怕你等急了，便先來了，不過也沒想象中冷。”
蘇蘭鎖着眉頭，直接脫了手套，伸出手握住了溫肅的手。
說完，兩隻手捧着溫肅的手，朝他凍得發紫的手上吹熱氣。
“早知道這樣，就不叫你來滑冰了，回去指定得染了風寒。”
蘇蘭語氣裏滿是愧疚，帶着溫肅去一塊剛纔掃清雪的大石頭上坐着。
她將自己的披風解開，將它橫着拿過來，示意溫肅揪着兩邊。
溫肅雖是不解，仍是照做。
蘇蘭直接攬住他的腰，嘴角也還帶着壞笑，直接鑽進了他的懷裏，接着催促道：“好啦，圍上。”
這下倒叫溫肅知道她是何意了，按照他的意思，披在自己身上，而她，就窩在自己懷裏。
“我這衣裙又厚又長，你把腳藏進來，一會就幹了，也能暖和過來。”
懷裏的小人將衣襬蓋在自己身上，果然如她所言，很快就暖過來了，她的小腦袋貼在溫肅的胸口，就像是枕着自己，不過也一點不老實，來回蹭。
“你看那邊，那邊的冰面可平整了，跑上幾步就能直接從這邊滑到那邊。”
“既然你想玩，我們便去，我現在不冷。”
懷裏的小腦袋卻是連忙晃晃，直接用臉貼在溫肅的胸膛上，嘟囔道：“不去了，不去了，現在這樣我更喜歡。”
溫肅含笑逗她，“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懷裏傳來一句：“時不再來，我只說一便！”
溫肅無奈搖了搖頭，擡頭看了一眼漫天的雪，問她：“既然你叫我來本是爲了和你一起滑冰，若是不滑，豈不失望？”
縱是凜風刺骨，寒冰凍人，也比不過讓她失望事大。
蘇蘭倒是誠實，“滑冰是藉口，其實我今天叫你來，是爲了和別人打賭。”
“打賭？”
風變了方向，將雪花吹到他兩人臉上，溫肅便將披風網上提了提，像個小帳篷一般將他們二人圍住。
披風雖大，卻也耐不住是兩個人，兩人離得也是更進一步，溫肅摟着她的手也不斷加緊。
“我昨天和丫鬟打賭，猜今日下不下雪，結果我輸了。”
“那賭輸了會怎樣？”
“就要今日約你出來見面，然後還要把我昨日給你寫的詩念給你。”
溫肅點了點頭，“那就願賭服輸吧。”
蘇蘭清了清嗓子，直接念道：“蘇蘭思溫肅，千千萬萬遍，幾日不得見，如隔半生遠。”
溫肅先是一愣，反應了幾秒，隨後直接笑出了聲，“這位大詩人，近來怕是學藝不精啊。”
蘇蘭卻沒有了笑模樣，目光如炬，盯着溫肅的臉，兩人本就是咫尺之隔，這麼近看他，只覺悸動。
“其實…我還打了一個賭。”
蘇蘭目光下移，看向了溫肅的嘴脣。
“賭得是你今日會不會吻我。”
蘇蘭入了迷的模樣落在溫肅眼裏，他溫柔問道：“那你賭的什麼？”
“我賭會。”
溫肅輕笑。
“那你贏了。”
……
雪白的披風混在漫天飛雪中，與天地淪爲一體，外面隔着冰天雪地，披風裏面，卻是兩顆滾燙顫抖的心，彼此相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