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還未消散,陣陣鐘聲自靜安寺傳來,伴着薄霧靄靄,印在一道道車轍裏。

    “公主,已經到了。”

    阿靈強打起精神,將尹寒熙從馬車扶出。

    “你在這等着,我自己去即可。”

    話畢,尹寒熙便獨身一人前去靜安寺裏,阿靈看着公主的背影漸漸消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一旁的車伕倒是好奇,問道:“阿靈姑娘,你說你家公主一連幾天大清早就趕來靜安寺燒香拜佛,到底是爲了什麼啊?”

    阿靈使勁眨了眨眼,“我也不知,自從王爺出事以來,公主有些一反常態,不似之前那般關心王爺不說,而且我還總感覺公主有事瞞着我,這些天每日早起祈福,我也不知究竟是爲了什麼。”

    車伕哈哈一笑:“那還能是爲了什麼?那肯定是給王爺祈福平安啊。”

    又是一陣鐘聲傳來,緊接着激起一羣飛鳥,扇動着翅膀在天空盤桓一圈之後悄悄落回原處,靜安寺又一如往常般安靜。

    在這片祈福之地,尹寒熙在心裏默唸着那個曾經恨之入骨的名字。

    她記得。

    所以她知道,只有那個人回來,有人才能相安無事。

    “望菩薩保佑,雖然小女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相信菩薩您一定知道,小女區區凡人,不敢探破天機,只希望陳卿能夠回來,涼寒哥哥能痊癒,小女保證會永遠守住這個祕密,求菩薩一定要快快顯靈……”

    回宮途中,馬車途徑溫府,阿靈問道:“公主,這次我們還不去探望嗎?”

    尹寒熙一如往常回道:“不必,直接回宮。”

    話雖然說的乾脆,可馬車的簾子還是被掀開了。

    她不是不想探望,只是如今的種種怪異之處叫她不敢涉足,冥冥之中也有個聲音告訴自己——

    她徹底的輸了。

    這場較量從開始,就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溫府大門仍然金碧輝煌,牌匾上蒼勁有力的大字依舊惹人矚目,可緊閉的大門卻叫路過的人唏噓不已,忍不住感慨一句世事無常。

    世事的確無常。

    三年後,原本平淡的街道上突然像是炸開了鍋。

    一時間,各種傳言甚囂塵上,傳的沸沸揚揚。

    據說,這些傳言都是從一個茶館先傳出來的。

    茶館的掌櫃拿着客人要的茶,還沒等客官坐穩便連忙開口道:“老孫啊,你知不知道昨日城裏頭闖進一個瘋女人,穿的一身雪白,活像一隻白鬼,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身體居然還能閃着光。”

    “有這事?!我今日剛從外地回來,昨日的事根本不知啊,竟有這等奇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這客人一下子來了興致,連茶也忘喝了,忙不迭繼續問道。

    不等掌櫃回答,一旁的另一桌客人搶着說道:“嘿,這回李哥可真沒亂說啊,那我是親眼所見,半分都不假!要說還是李哥膽子大,還敢和那女的聊天。”

    一聽這話,好幾個從外地回來的客人立馬圍住那個“李哥”,嚷着吵着讓他給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麼。

    見狀,李武頗爲神氣,清了清嗓子說道:“這有什麼可怕的?再怎麼也是一介女流,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怕一個女子!雖說那女子穿的奇奇怪怪,想來之前到也做了功課,竟然知道我響噹噹的大名,還十分謙卑地向我討教問題,那我肯定不能推脫,自然便告訴她了。”

    一客人繼續問道:“問的你什麼啊?快說啊別賣關子了。”

    李武給自己倒了杯茶,倒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倒也沒問什麼,就問我現在年號幾何,再就是溫家王府的情況,隨後便着急地走了。原本我還想問她些什麼,誰知剛轉頭回去她便不見了。”

    “那你都告訴她了什麼啊,讓她這麼着急?”

    “實話實說唄,我就說這幾年溫府沒落,溫家獨子溫涼寒一夜之間便瘋了,更是常年將自己關在自家柴房死活不出,再也沒有上過朝,雖說皇上仁慈沒有裁撤他的官職,但是這堂堂溫府卻是大不如前了。”

    “再然後呢?”

    “罷了罷了,改日再說吧,我得去後院看看我的茶葉去了。”

    面對客人的再三詢問,李武突然不想說了,他又想起那日女子淚眼婆娑的神情,而且每每想起,總覺得那張臉他在哪見過,實在是奇怪。

    當然覺得奇怪的遠不止他一個人。

    昨日夜裏,忽然來了一場大雪,那雪洋洋灑灑下的很大,不多時就鋪滿了厚厚一層。

    老楊連忙叫人把後院走廊的燈點上,隨後又叫所有的僕人離開。

    其實即便他不說,僕人也都已習慣了。

    這三年來,每每都是如此。

    溫涼寒見窗外飄雪,披了那件雪白的裘皮大衣,隨即將柴房的大門打開,屋內昏黃的燭光灑在門外的雪上,微微閃着細光。

    他伸出手去接落下的雪花,看着即刻融化在掌中的雪靜靜沉默着,神色又暗淡了幾許,瘦削的臉上是和這漫天大雪一樣的冰冷。

    片刻之後,溫涼寒開始蹲下捧雪,一抔一抔的雪花被故意堆砌成兩個面孔猙獰的雪人,他的手已經被凍得通紅,可他就像毫無察覺一般繼續手上的動作。

    但兩個雪人齊刷刷立在門前,溫涼寒又伸手去撫摸它們,一遍又一遍,每撫過一遍,那雪人便減少一絲,每摸過一次,那雪人便化去一毫。

    直到完全化成一灘水,他又會去捧一抔新的雪,重新開始。

    溫肅站在後院走廊的盡頭,看着眼前的溫涼寒滿眼心疼,已經整整三年了,每每下雪,他都要這樣折磨自己一次。

    “老爺,大門外有人求見。”

    老楊匆匆趕來,頭上的雪都跑化了,可見有多着急。

    溫肅眼神還是沒有離開溫涼寒,問道:“這麼晚了,是誰敲門?”

    不知道是凍得還是緊張,老楊的話居然有些顫抖:“門外是一女子,她說……她……她叫陳卿。”

    這兩個字仿若一道驚雷炸開在溫肅腦中,震地他沉默了片刻。

    隨即便是比老楊更加顫抖的聲音。

    “快!快讓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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