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上午,正在開會的馬經理忽然接到了二哥興盛的電話,她趕緊掛了,等開完會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纔給二哥撥了回去。
“喂,哥?”桂英一開口叫哥,臉上霎時樂開了花。
“嗯!英英,你是不是在忙呀!”興盛接了電話,愧疚自己剛纔打攪了妹妹的工作。
“剛纔忙點,現在徹底閒了。”
“我給你郵的馬齒菜你咋弄的?”
“致遠給我拌麪蒸了,然後調好醬油、醋、蒜泥、蔥花的料,最後用熱油潑了上去,特別好喫!我帶到辦公室裏吃了好幾回!哎呀我現在又流口水了!你那一大袋野菜全這樣喫的,我就愛這樣喫!最後喫着喫着只剩我和咱大在喫,人家三個姓何的後來碰也沒碰,喫得膩膩的!哈哈哈哈!”桂英笑着回憶前段時間喫野菜的幸福。
“你愛喫,那就好!大咋樣?”興盛問父親。
“前兩天發燒了,今天燒剛退!”桂英歉疚。
“爲啥發高燒嘞?”
“他嫌屋子憋屈不睡牀非得睡地上,前兩天台風過境大風大雨的受了涼,再加上前幾天出去玩受了累,這不……病了!”
“哦!那你帶他看海了沒?”
“看啥海?”桂英不解。
“他在家時老嚷嚷要去深圳看看海、瞅瞅偉人像啥的,你還沒帶他去?”
“嘖忙啊!哪有時間?再說他也沒跟我提呀?不符合他做派呀!”
“還不是怕耽擱你工作!倔得不開口唄!”興盛解釋。
“呃……好吧,我記住了,哥你放心吧。”桂英承諾。
“哦對了,我打電話是專門告訴你,興華明天晚上九點多到火車站,你到時候接一下。”
“知道。”
“英英,哥跟你說,你別多留她!”興盛撓着耳後,謹慎提醒。
“嗯?”
“你別管啥意思,你聽哥的,別留他們兩口子!不必我說到時候你一見就明白了!再有,你尋思個藉口說手上沒錢了,一定提前想個好藉口,他們兩口子這幾年不知道在幹什麼,到處借錢要錢……哎,反正你記着哥說的,聽着沒?”興盛當電話那頭的妹子還是二十年前的小姑娘,語氣中滿是笨拙的叮嚀和囑咐。
“嗯,我記住你說的了!”桂英皺着眉,點點頭。
掛了電話以後,桂英嘆了一口氣,人情社會人情累。琢磨着她和大哥有一個多月沒有通氣了,桂英直接撥通了大哥的電話。電話通了以後兄妹兩先是嘿嘿一笑,而後聊老頭聊孩子,聊各自的工作,聊興盛興華和老家的那攤事兒……許久沒聊倍加親熱的兄妹兩,一個電話打了一個鐘頭。
下午,馬桂英繼續約利捷公司的業務經理,奈何對方閃閃爍爍的。這兩天打了四個電話,正事還沒聊全草草掛了,桂英着急。下午三點馬經理去了她早上預約的一家公司參觀,那是老錢總給的名片裏的一家科技公司,不知能不能談成業務,桂英撇下結果,先攢足精氣神替自家公司宣傳宣傳,這一跑又是一天。
不知從何時開始,老馬和漾漾的忘年友誼又悄悄晉升了一個臺階,一老一小近來整日黏在一起,像鐵哥們一樣。老馬盡情地使喚他的小哥們、小跟班——取藥、倒水、取菸袋、給手機充電……每一樣任務漾漾無不成功完成。漾漾玩耍時老馬也時不時地觀望一下、參與一番,老的陪小的玩耍,小的陪老的消遣。
老馬環顧屋裏的玩具,小到棗核大的積木大到帶板凳的兒童鋼琴,軟的有各種布偶硬的是各色塑料乃至鋼鐵玩具,還有帶玩具的書包、可以穿的玩具衣服……十來平米大的一間房子,兩面牆下堆滿了形形色色的玩具。
老馬手裏攥着個漾漾給的小汽車,杏子大的小汽車上嵌着完整的車廂、輪子、車頭燈還有車裏的司機,老人舉着小車覺十分新奇、好玩。回想自己的童年,大半個世紀以前——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初。那時候窮得整日喫不飽,哪有如此好看的小汽車可玩?孩子們大多玩的是鬥蛐蛐、抓蝴蝶、打麻雀、粘螞蟻、抽陀螺、捉螃蟹,偶爾打一打棉花球踢一踢竹球算是最高級的遊戲了,可那麼貧乏卻那麼有趣,有趣到絲毫不羨慕現在孩子一屋子玩具堆積出來的童年。
此刻漾漾趴在地上畫畫,畫的正是老馬。白紙旁邊是一套齊全的彩色鉛筆,乍一看有七八十根。對一個計較針頭線尾的老人來說,眼下的這套畫筆可謂蔚爲壯觀。畫裏的老馬是金黃的頭髮、天藍的眼睛、紅紅的臉頰、短短的腿、大大的頭、黑黑的牙齒、紅紅的腳指甲……漾漾一邊畫一邊仰望她的模特,見模特盯着小汽車走了神,漾漾忍不住要喊回來。
她惦記早起的糊塗事兒,於是問:“爺爺,你什麼時候給我買喫的?”
“嗯?”
“就是早上的那個爺爺說你會給我買喫的……你會給我買嗎?”漾漾擡起頭仰視老馬,那眼眸中全是期盼。
“呃……你想喫啥?”
“我想喫……溜溜糖、巧克力還有薯片!”
“家裏有嗎?”
“我家裏沒有的……”
“那爺爺帶你去買吧。”老馬拍了拍膝蓋。
“真的嗎?”漾漾坐起來驚喜地問。
“真的,爺爺給你買。”老馬笑嘻嘻地俯望漾漾。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買溜溜糖?還有巧克力……還有薯片……”漾漾撂下鉛筆站起來問。
“現在!你知道在哪裏買嗎?”老馬雙手握着柺杖的龍頭,豪邁地說。
“知道!我知道!我帶你去!”漾漾拉着老馬的衣邊往門口拽。
“好,走走走!”老馬站起來,果真要去買。
他帶着漾漾先去找致遠,兩口子房間房門開着,房間裏沒人,老馬去廚房找,廚房也沒有,於是又去房間找。在夫妻兩房間內衛生間的門口,老馬和漾漾終於找到了人——何致遠正坐在小板凳上搓洗桂英的內衣。老馬一瞥是女人的內衣,羞得不敢多看,趕緊轉過身側對致遠說:“我帶着娃去買些糖。”
老馬羞得不行,誰知致遠倒十分坦然地雙手捧着內衣沒動,只提醒:“爸,你別多買!小孩不能喫太多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