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50下 老馬執念當家人 致遠憂心無的矢
    漾漾輕輕點點頭。

    “大人都要上班的!跟你媽一樣,上了班工作了,纔有工資!這樣你跟你哥哥要買玩具、要上學、要喫飯啥的纔有錢不是!”老馬一臉鄭重。

    “可是我爸爸以前不上班的!”

    “爺知道!但是……你爸不上班你媽壓力大……”老馬不知如何解釋,沉思片刻後又開口:“每個大人都要工作的,就像每個小娃娃都要上學一樣!”

    “爲什麼呀?”

    “沒啥子爲啥!”老馬答不上來,不樂意答了。

    “那你爲什麼不上班呢?”

    “爺是老漢!”老馬見漾漾聽不懂陝西話,轉換成普通話版本的陝西方言說道:“爺爺是老人!老人不用上班的,因爲老人老了,幹不動活咯,沒有力氣啦!”說完老馬拍着自己的身體,佯裝脆弱無力。

    “那你跟我媽媽吵架時……爲什麼力氣很大?”漾漾撲閃着睫毛,雙眸明亮地問。

    “嘖!嗯!”老馬被噎得沒話說,嚥了口氣,無奈地笑道:“你是不是替你媽報仇的?是不是替你媽報仇的?是不是專門跟爺爺對着幹的……”說着伸手用彎彎的食指颳着外孫女的小鼻頭。

    “嘿嘿嘿……咯咯咯……”空空的夜裏,空空的屋裏,爺倆沙啞又清脆地笑作一團。

    晚上十點剛過,一家人終於湊齊了。仔仔捧着手機在沙發上問衆人:“所以,中秋怎麼過呀?”

    “跟往年一樣唄!還能過出啥花樣!哦對了,你大舅也來,我前兩天打電話了,他說中秋過來待幾天!”桂英癱在沙發上一邊刷手機一邊回答。

    “他敢不來!”老馬抖着頭插嘴,說完冷哼一聲。

    “我大舅忙的話可以不來呀!啥叫‘敢不來’?我爸我媽從來不強迫我!爺爺你對你的子女太專制啦!”仔仔批判。

    “這一年年的,除了過年數中秋最大,他中秋都不過來,這像話嗎?”老馬解釋。

    仔仔撓着頭髮回憶道:“我大舅以前也沒有年年來呀!”

    “那是因爲我不在這兒!今年我在這兒,他離這兒攏共百十公里,這麼近再不來那還得了!”老馬擺譜。

    “你爺爺老思想老頑固,別跟他糾纏!”桂英勸兒子。

    “今年中秋……我們不放假!”致遠坐在邊上,軟軟地插話。

    “你這啥工作呀!中秋都不放假!”老馬噌地一轉身面對致遠,晃盪着一身的不滿。

    致遠窘迫,仔仔見狀趕緊調節:“我早猜到啦!商場沒有假期的,越是假期工作越忙!

    “不是不過,我們也放假,但不是中秋節這幾天,是節後調休。”致遠解釋。

    “還不是不放嘛!”老馬咬準事實。

    “現在這城裏人一家三口過春節且過不齊全,更別說中秋了!你以爲這是咱鄉里屯裏?端午節了你那些晚輩挨個給你送禮,到了中秋你又收一輪禮,到了過年再收一輪!你自己一個沒落地給你那些長輩送禮過節跑了一輩子,是不是還想着到你這輩了也好好做一回長輩?”桂英說完,吁了一聲。

    “誰是爲他們那點兒禮呀!在中國逢年過節走親戚——這是大事!僅次於生老病死的大事!我這會子要在馬家屯,到中秋了我能不去你小爺家?你叔家女兒、你姑家娃兒他們中秋敢不到我這裏來?”老馬說完,白了桂英一眼。

    “這正是我不愛回去的原因!我那年回去興才哥他妻妹結婚我通知我去——誰呀?見過嗎?什麼犄角旮旯、旁門左道的人都算作親戚!我就問一問,我堂嫂的妹子結婚到底關我什麼事!最討厭這些農村陋習!”桂英說得吹鼻子瞪眼兒。

    “那在外面打工的怎麼回來呢?”仔仔不解。

    “遠的就免了,近的得回來!”老馬答完仔仔,轉頭指着桂英說:“你別說你不去,隔村裏,興才他妻妹結婚,你就得去!”

    “我就隔村裏——我也不去!我看誰能把我咋樣!”顯然,父女倆槓上了。

    “你不去可以,以後你有啥事,你看你興才哥咋對你!”老馬冷中帶蔑。

    “要爲這種事少了一門親戚,我得多高興呀!恨不得跑到門前放煙花、點炮仗去!”

    老馬冷哼一聲,沒有還嘴。

    桂英趁勢說道:“我過我的小日子跟其他人有幾毛錢的關係?以後我姑家、我姨家、我舅家的親戚,能走動走動走不了斷了乾淨!往後興才、興波、興成這些,除非死了人的大白事,其他事兒我遠程行個門戶足夠啦!別拿你那些榆木疙瘩的道理給我洗腦!也別再說什麼早年的事兒、古時候的規矩,你要堅持你那些陳規陋習可以,別拉我們下水!”

    父女兩你一回合我一回合地使着勁拌嘴,邊上的父子兩時不時默默地相對一笑。

    城裏人這麼稀鬆平常地過年過節,一點人情味兒也沒有——晚上睡了老馬嗤之以鼻。村裏人到了端午、中秋這兩大節,春忙秋忙再着急,也要停下一天跑親戚的,春節更不用提了——臘八喝臘八粥,小年後開始打掃、清洗、採購、蒸花饅頭、炸麻花、滷肉、包餃子……年前一氣呵成忙個十來天,到了年後喫穿不愁只剩下走親拜年。初一村裏族親拜,初二媳婦回孃家,初三侄子侄女拜叔伯,初四外甥甥女拜姨舅……可恨數千年的傳統,被城市打破了。

    令老頭更加生氣的是,致遠那麼個後勤工作,竟然中秋也不過。他好不容易走出第一步,沒想到找着的工作一言難盡——要工資沒工資、要福利沒福利、要體面沒體面,連法定節日也被剋扣。作爲老丈人,如何能平心靜氣?

    誰家嫁姑娘不想嫁個好樣的姑爺?品行端正是其一,一心一意是其二,踏實進取是其三,喫苦耐勞是其四,至於相貌、經濟條件、家庭背景什麼的皆可放一放。致遠乍眼一看十分完美,可細細琢磨,一個不養家的完美姑爺誰樂意要?

    別說他姑爺的身份,單說說他爲人夫、爲人父這兩樣,老馬作爲長輩真是難以評判。致遠基於專業優勢懂得教育兒女、他對人做事始終耐心大度、他不怕喫苦在家裏甘心奉獻……可老馬對當家人的角色是有執念的,這執念與何致遠大相徑庭。

    首先,當家人必須得是男性,是一家之主;其次,當家人要剛強、隱忍且堅毅,即便家裏的屋頂被人掀翻了他亦能安然地繼續過日子;再者,當家人得是粗狂的、不拘小節的,那些蔥頭蒜腦的事兒歸婆娘家;最後,當家人遇到困境敢於豁得出去。真不敢一條一條地對照,老馬怕他對這個女婿的失望蓋過他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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