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50下 老馬執念當家人 致遠憂心無的矢
    “誒!我難看嗎?邋遢嗎?這不挺好的呀……”

    週一上午十二點工作結束了,馬經理離開辦公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轉身打望窗外的天氣時,從玻璃窗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還好吧!臉色也不錯呀!這髮型也可以啊……”

    桂英衝着玻璃又是扭屁股又是摸臉蛋。淡妝紅脣、髮型雅緻、小西裝、包臀裙……不可否認,此時此刻在辦公室的馬桂英穿着得體、儀態大氣,與昨日那個沉浸於家務無底洞的馬桂英截然不同。

    自我驗證完以後,她自信地嘟囔:“一天天純找事!明明好好的,老愛打壓人!”

    從前臺那裏取了同事訂給她的外賣以後,馬經理端着飯盒去公共區喫飯,喫着喫着一時起興跟同事聊起了昨天的家事。

    “天呢!人家是婆媳問題我們家是正宗的血緣關係出了問題!老頭閒着整天挑我刺,說我穿得邋遢、喫沒喫相坐沒坐相……”桂英說得一時激情不由地手裏的筷子飛速呼嚕起來,同坐在一堆的三五個女同事見她哼哧哼哧地撥飯夾菜,嘴裏鼓鼓地說個沒完沒了,均低下頭來抿嘴偷笑。

    桂英一瞧這幾人全笑了,不明所以,鼓着兩大腮幫子憨憨地問:“你們笑什……”話還沒說完,喉裏卡了一口飯嗆得咳起來了,她火速捂住了嘴也不及一口飯噴了出來,幸好是噴在自己手上,那樣子比昨天在家裏還滑稽。

    “我覺得你們家老頭說得沒錯呀!哈哈哈!”相好的一個女同事指着桂英大笑,其他幾人也捂嘴笑了。

    馬經理尷尬得了不得,端着盒飯去衛生間漱口清理。這回她站在衛生間明晃晃的大鏡子面前,重新凝神打量自己,似乎又胖了五六斤,臉上的肉有了褶子,手腕粗得自己的手早握不住了,衣服越來越不好買,肚子和膀子上的肉……也許同事們說得對——老頭說得沒錯。

    嫁給致遠的這些年,家裏精細的活兒全被精細人包了,自己只能幹些男人乾的事兒。快四十了幹起家務來還扭扭捏捏地發脾氣,像是剛入婆家門一竅不通的小媳婦一樣。桂英對着鏡子皺眉搖頭,曉星肯定不是這樣的,心靈手巧的曉棠也一定不是這樣的,孩子他爸更不是這樣的。這些年仗着在經濟上的貢獻、自己盛氣霸道的天性和致遠溫文爾雅的本性,桂英承認:婚後的自己偷了很多的懶!

    反思致遠這些年在家裏,果真從頭到尾一個字沒抱怨過,不邀功、不發火,體貼溫柔、默默無聞。他太好了,好得讓自己忽略,好得讓自己欺負!兒子說得對,他爸爸從來不隨意使喚人;老頭也說得對,她在家務上確實“欠收拾”、“欠訓練”。自己才做了幾天的家務便張牙舞爪地到處噴火,慚愧啊——桂英摸着自己褶皺的脖子對着大鏡子腹語。

    咯咯咯……咯咯咯……耳邊爲什麼有小孩歡笑的聲音?包曉棠好奇,出門尋找。走廊盡頭有個嬰兒車,車裏有個嬰兒,衝着自己傻笑。曉棠端詳片刻,看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猜想他剛剛生出來吧——一尺長的小身板、褶皺的臉蛋、粉嫩的嘴脣、黑色的雙眸……嬰兒的兩隻小手在空中撲閃,曉棠伸手去摸他,竟被小孩抓住了她的手。紅紅的四根小指頭死死地握着自己的食指搖來搖去,嘴裏無聲傻笑,露出無牙的粉紅。

    不知是誰家嬰兒,怎麼獨自放在這裏呢?曉棠納悶,於是衝周邊喊人,她剛一起身離開,那嬰兒哇哇大哭,哭得整個樓道里全是刺耳之音。她害怕了,慌忙蹲下來哄孩子,奈何怎麼哄也哄不住。擔心小孩的父母懷疑她是壞人,曉棠心想趕緊離開。沒走幾步,只聽那孩子哭得更烈。

    咦!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嗎?她反應過來了,轉身回去抱孩子。忽地邊上的門開了,一女人見曉棠抱孩子大聲嚷嚷:“你怎麼抱我孩子呀?人販子呀,救命呀!來人呀!”

    “這是我的孩子!”曉棠十分堅定地強調。

    “這是我們家孩子!”

    ……

    兩女人爭執了起來。

    在一身大汗中,包曉棠渾身緊繃地睜開了眼。唏噓是場夢,曉棠躺在牀上氣喘吁吁。又夢到那個孩子了——爲何她一心要刪除的記憶總是懸蕩在夢中。那天在醫院、在手術檯上的畫面,此刻閃現在眼前,她無法忍受,抱着枕頭嗚嗚大哭。

    世人的悲傷沒有結局,卻有終結。曉棠哭完了收拾好心情,挪下了牀。一看手機是下午三點,她打算再學兩個小時的自考課程,然後收拾出門和朱浩天去喫晚飯。網課老師語速飛快地講着課件,她哪裏聽得進去。自己已經三十二歲了,生活過得一塌糊塗,要工作沒工作、要結婚沒結婚、要自我價值認同沒自我價值認同……做人家小三和自己墮胎的事兒,包曉棠從始至終沒告訴過朱浩天,也沒打算告訴他。

    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順利懷得上——近來深夜中包曉棠常爲此流淚。不知道朱浩天知道她的這些醜事以後如何看她?爲何他如何看她曉棠竟沒那麼在意?她找不到一種衝動將自己的全部妥妥地交給他,卻一面幻想着他好好待她並牽着她的手步入婚姻殿堂。包曉棠是矛盾的,也是自卑的,自卑於不再年輕的自己。

    不要胡思亂想,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曉棠打斷了自己。她該好好聽課,珍惜現在難得的用來自我提升的職業空檔兒;她該好好和朱浩天相處,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緣分。罷了,她掏出草稿紙,一邊聽課一邊做筆記。

    晚上八點半,正在寫作業的漾漾忽地小眉微皺、小嘴微噘,她緩緩地擡起頭,用一種帶着厭嫌的口吻衝老頭撒嬌道:“爺爺,你可不可以不要抽菸啦!”

    “哎呦!管的比你媽還多!成成成!誰讓爺愛聽你的吶!”老馬說完,笑眯眯地澆滅了煙倉裏的微紅,順便伸手撥了撥漾漾身邊的煙霧。

    “我媽媽管的不多!”漾漾大聲反駁。

    “你媽管的多不多——你咋知道囁!”

    “因爲她現在還沒回家呢!”漾漾拍着桌子說。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老頭息事寧人。

    隔了會兒,漾漾又略帶憂傷地開口:“那我爸爸今天回來嗎?”

    “他不回來他住哪兒!”見小人兒兩眼呆滯,老馬急速柔和地解釋:“你爸爸每天都回來!就是回來得晚,他回來的時候你早睡着了,他早起上班你還沒起來,所以你見不着你爸!”

    “爲什麼他每天回來得很晚?”漾漾滿臉不懂。

    “因爲他要工作呀!”

    “爲什麼他要工作呢?”

    “這不……”老馬答不上來,於是反問:“你媽媽是不是天天出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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