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51(4)中秋節兩家聯歡喜 朋酒會二老批陋習
    “咋着的?”

    “哎,我有點兒嫌丟人,不好意思跟他們年輕的講!半年以後,公公和兒媳跑了!卷着家裏不少的錢跑到外省外市躲着過日子去了!我後來聽人說是因爲那兒媳婦懷上了我這朋友的娃兒!你瞧瞧這叫什麼事兒!我後來分析啊,根子全出在那場婚禮上。連着三天,底下喫席的人天天喊讓抱兒媳、背兒媳,你琢磨琢磨……”老馬說完冷哼一聲,不住地搖頭擠眼。

    “咱原來結婚時弄熱鬧,搞得是公公婆婆兩口子,現在,哎!胡弄嘞!”

    “可不是嘛!爲的是熱鬧,按的是習俗,那也得有分寸不是?我看這壞風氣咱方圓上好幾個村子有呢!”老馬咧嘴點頭,凝神瞅着鍾能。

    “我也曉得點兒。”鍾能會意,亦咧嘴點頭。

    二老喝了一杯酒後,鍾能打了個嗝,接過話茬子:“不光這個!那婚禮上鬧新娘的、整治伴娘的多得是!原先是年輕人們鬧洞房——意思意思,現在淨是胡鬧!”

    老馬嘆氣道:“風氣變了!咱鎮上現在流行‘萬紫千紅一動不動’,你可知啥意思?”

    “我早幾年就知道了!啥子‘紫’是五塊錢,‘紅’是一百元,‘一動’是車,‘不動’是房,對不?我咋不知這個!就剛纔我那老表他子談對象時,先前談了個東北灣那裏的,結果人家開口正是這個——‘萬紫千紅一動不動’!我老表一聽心涼了,把他賣了剮了也湊不夠那‘萬紫千紅一動不動’。最後算了,娶不起那拜拜,您還是找有錢人吧。爲這個我老表沒少生氣!”鍾能說得來氣兒,用食指不停地戳桌子。

    “我看村裏這風氣近幾年是越來越向錢上看了!不管紅白喜事、生月做壽,個個卯着勁兒大辦一場!不辦不行哇,爲啥嘞——份子錢!你說我辦個婚禮前後花了十來萬,那我不把這本賺回來豈不是虧了!所以熟不熟的他都敢叫,那來的人也氣派、懂規矩,一起手沒有兩百也有一百吧。早年咱行門戶哪裏給錢呀,全送東西——雞蛋啊、紅糖啊、麻花啊、罐頭啥的,現在清一水給錢,越是年輕人給的越多!一二百且算靦腆的,那五百、八百、一千的都敢給——管你是朋友還是親戚!你瞧瞧!你瞧瞧!這叫過日子嗎?”兩老頭說得激動,臉對臉、肩擦着肩,像是談什麼機密似的。

    “是啊!”鍾能說完自己喝了一杯酒。

    老馬攤開的手還沒收回,此刻按在桌上,見鍾能喝完了接着講:“咱縣上二零一九年的平均工資才三千四,全國的平均工資也沒多少,何況咱是種地的對不!農村這三姑六婆的親戚多得數不完,這家滿月給二百、那家結婚給三百、過年了壓歲錢一人一二百……要有錢沒啥子,那沒錢的呢!我問過我侄子,我說你回回給這麼多你有錢嗎?你猜我侄子咋說的,他說人家給我這麼多我回少了得罪人。你看看,這風氣已經擋不住了!除非你不交際、不走親戚!得虧我自己這些年行門戶有自己的小算盤,我二十也給、兩千也給!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咱得分輕重緩急、得看事兒——對不?”

    “對對對對……”鍾能嘴裏嚼着滿口的肉,嚥下去以後放好筷子,指着老馬湊近了說:“得虧我來深圳了!要不擱村裏我連走親戚的錢也沒有哇!以前家裏辦紅白喜事那是有事需要辦,現在辦紅白事跟做生意似的,請誰來不請誰來——小算盤敲得響着呢!這回賺了多少賠了多少——事兒還沒辦賬先出來了!有意思不?”

    “可不嘛?我早跟我老二說清楚了,我要是百年以後請誰不清誰,那我可有個小本本的——咱門清着呢!”老馬戳着自己臉上略略得意,驀地得意轉愁容,說道:“關鍵現在村裏的老實人也被帶偏了,出手比城裏人還闊綽!老話說窮要面子、窮要面子——一點不假!越窮越要面子!”

    “不僅越窮越好面子,還越窮越迷信!我給你講個事兒,你老村長估計聽過沒碰到過!兩千年前後的,我乾爹他們村兒有個人家是獨生子,那兒子不到二十病死了,死前沒娶媳婦,結果被那些好事的說什麼要辦**要不然這這那那的,老兩口膽小又好面子,結果一而再再而三地聽進去了。然後私下裏拖人去弄,隔壁村有個老漢專門給人弄這個事兒,結果還真抱來個女的!當天晚上老兩口請了人去挖墓入棺,誰成想埋的時候發現那女的還喘着氣呢!你說嚇不嚇人!後來被查了,原來是隔壁村的老漢低價買了個腦子有問題的,然後高價賣給這邊!結果,最後幾個人全坐牢了!”鍾能說完端起茶杯,潤了潤喉。

    老馬聽完身子一歪,道:“能啊,你還真說對了,這種事兒我聽過沒經過。不過我經過另外一回事兒,我小的時候,我小叔他鄰居。那家人的大兒子年紀輕輕死了,辦完喪事請了個看風水的,那人說你家裏有妨礙的所以才導致老大夭折,看風水的不明不白地說了這個然後拿錢走了。這家人搞不清,那主事兒的男人從那後瞧家裏這個不順眼、那個不順眼,樹挖了、水道改了、前屋拆了、大門換了,疑心病還沒好,懷疑小女兒小女兒被折騰得上吊了,懷疑他二兒子他二兒子出去了再也沒回來!你說說,原本他家那時候是我馬家屯的大戶,結果因爲迷信搞得沒人了。”

    “我一親戚,遠親。他家三個娃兒,一兒子下來兩女兒。我那個哥腦子軸得很,他聽人說這家裏的孩子結婚要照順序來,要不老二結婚了老大沒有就很難找了,說是後面的搶先了壓得上面的結不成——這他也信了!他家兒子長得像我嫂子——一米五的個頭,上半身大下半身小,瞅着有點像矮子!他兩個女兒長得全像他,一米六那麼高、比例也正常、眉目也清秀。結果因爲他這兒子遲遲找不到媳婦,把他那兩女兒硬生生耽擱了,得虧老小性子倔,跑出去了幾年沒回來,纔沒被他禍害!現在他兒子四十多歲了沒媳婦,他女兒也四十多歲了沒嫁出去!”

    “哎呀呀……”老馬長嘆一聲,緩了口氣道:“人這腦子裏的觀念能救人也能害人!如果迷信是爲了好運好日子又不傷人,倒沒妨礙,這搞得家不成家還禍害了下一代,有啥意思!咱說的是咱一輩兒的事兒,往下一輩怪里怪氣的事兒多着呢,上過大學的還有不少迷糊的呢!歸根結底我看啊,一來是窮、二來是命不好,自己看不到希望了,開始信鬼神了!就這麼簡單!”老馬說完一拍桌子,自己仰頭喝了一杯。

    “你說現在這社會風氣往錢上看,是爲啥嘞?”兩眼對兩眼,鍾能問老馬。

    “哎,經濟好了年代壞了唄!擱在咱以前那個年代,誰敢咋地?你在公社裏多拿個饅頭立馬有人去你家裏算賬!三十年前村裏哪有爬灰這事兒,這原是那《紅樓夢》裏的、達官貴人家的,平常的老百姓哪敢造次!現在不一樣了,解放了、自由了,自由得沒有底線了,沒有邊界了。人這精神一旦被錢箍住了,那不跟魔怔了一樣嘛!再有,是上面亂了!上面亂了所以下面跟着亂了。這家裏的當家人要正襟危坐、謹言慎行、不搞那虛頭巴腦的,下面的兒孫九成九是好的!所以,亂,一般是從上面亂。”

    “你說得對,現在經濟是好了,人活得明顯比以前緊張、不滋潤也不舒坦。”

    各嘆了幾口氣,兩人又碰了一杯。

    衆人正聊着,包曉星趕來了。打完招呼後坐在了桂英身邊,桂英額外給她點了兩盤菜。曉星面上平靜心裏急得不行,這次出來是偷着出來的,服裝店的老闆不在沒辦法打招呼,雖是熟人還是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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