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52中 彼兄妹感化此兄妹 知原委少年忽成長
    (因本章字數過多,遂分兩次更新,以下內容爲《52中》的下半部分。)

    “放你媽的狗屁!”

    老馬說完這句,回頭狠狠地瞪了桂英一眼。

    送大舅走後,一回家去了衛生間的何一鳴此刻聽到爺爺大吼一聲,隔牆嚇得一抖,來不及繼續,趕緊提起褲子準備出來勸架。

    老頭那烏黑的臉色讓桂英憶起了童年的恐懼,原本有理的她此刻被這句曾用來罵自己的話唬住了,內心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可她也沒怕。

    “又來了!你說不過人就罵,罵不通就打!我告訴你,我要是我大哥,這輩子都不回馬家屯!我們兄妹三個,你說你瞭解哪一個?哪個都不瞭解,整天訓這個、罵那個!雞同鴨講!你這個大(父親)當得全村最差!我在外面這麼多年,跟所有的朋友一聊起父母,沒見過比你更糟糕的!打壓我大哥,控制我二哥,當我不存在,我媽活着的這樣奴役、那樣使喚……”

    “媽你別說了!”仔仔跑過來一邊說一邊使勁將媽媽往房間拉。

    誰想桂英正襟危坐,雙手抱胸,如一座大山塌在沙發上一樣,巋然不動。

    見老頭沒說話,桂英嘴上繼續發狠:“我二哥從小明明好好的,跟隔壁的晨晨和傑傑有啥區別?你開口閉口說我二哥傻、蠢、笨,弄得全村人這幾十年全把他當木訥遲鈍的人看,現在好了,四十多歲沒結婚沒孩子天天伺候你!整天把我二哥當傭人使喚,你滿意嗎?這世上不管是誰,從小到大受你罵、任你打、被你使喚,他能成正常人嗎?我大哥五十了,要不是你攪和,他現在也是有老婆、有孩子、有家庭的,那孩子要活着比仔仔還大呢……”

    桂英說到這裏,大淚滂沱,再出聲時嗚嗚咽咽,如哭喪一般。仔仔賣力地將媽媽拉回了房間,一旁被老馬吼得如驚弓之鳥的漾漾,見媽媽哭得如此奔放,自己也哇哇哇地朝天嚎啕,滴着兩行淚跟着媽媽和哥哥去了屋裏。

    向來以自我爲中心、迷之自信又從未經男女情愛的少年,此刻盯着兩個女人在他面前哭天搶地,慌得手足無措,不停地給大女人遞衛生紙、給小女人擦鼻涕,時不時摸一摸妹妹的頭、拍一拍媽媽的肩。幾分鐘後,兩人的哭降格了,仔仔見事態穩住了,悄悄出了門,想看看爺爺的動靜。畢竟爺爺已經七十歲了,倘被氣出個好歹來,那纔是大事中大事。

    老馬聽桂英說到後來,不氣憤不憂傷,只是發愣,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地喫驚。的確,他跟人吵架決不能輸,以理服人敗陣了他必棄文用武;的確,興邦和興盛——他這兩個兒子——沒有正常的家庭多少跟他相關。老馬愣得出了神,手裏的煙早滅了,他竟然不知。

    老大路過縣城也不想回家一趟,還衝碰到的村裏人說別告訴他;老二這輩子除了在其他村走親戚,除了去過三次縣城,馬家屯以外的地方他從來沒去過;老三先是十六七逃婚離家,後來二十多自己把自己出嫁給外省人,現在定居在離他最遠的中國最南方。的確,他是個失敗的父親。

    “我媽媽一發脾氣就胡說八道,她以前跟我吵架還說要跟我斷絕母子關係呢!”仔仔蹲在搖椅邊上,小聲衝爺爺說。

    老馬聽得有人說話,回頭一看是仔仔,長嘆一聲。

    “中考完了有一回我跟同學玩到十二點,我媽直接沒開門,說讓我在外面自己找地方過夜——結果我在門口的墊子上坐了一晚!凌晨兩點她還發信息說讓我以後別回家了!”

    仔仔沉思了一會,說出了最想說的話:“我媽一生氣說話特別極端,爺爺你別往心裏去。”

    “讓爺靜會兒!”老馬說完一擺手。

    仔仔黔驢技窮、不知所措,自知分量不夠的少年於是轉身又去了他媽那屋。此時兩個女人已經不哭了,漾漾躺在媽媽懷裏咬手指,桂英則失神發呆。

    仔仔撲通一聲倒在牀上,不知如何安慰媽媽,一出口竟來了句:“媽,我長鬍子了!”說完擡起下巴讓他媽看他下巴那兒的一根小鬍子。

    桂英一瞟,含淚一笑,噴出了鼻涕。

    “你兩都有獅吼功,二龍相鬥,受傷的全是我們這些小蝦小蟹——我寫不了作業,你看她哭得比你還慘!”仔仔想法子逗媽媽笑。

    桂英望着漾漾,長嘆一聲,收了收淚。

    少年猶豫了片刻,開門見山地說:“媽,我覺得你剛纔說的話——有點兒重。”

    “是啊,我現在後悔自責得了不得。”桂英說完又涌出滾燙的熱淚。

    論起傷害程度,憤怒之於自責、悔恨,簡直微不足道,可往往人們總是控制不住憤怒,最後長久地被自責和悔恨糾纏折磨。

    “媽我有點不懂誒!我發現你和爺爺吵架經常是爲舅舅,而不是你跟爺爺之間有矛盾。爺爺和舅舅們之間的矛盾,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他們很少爲這個吵架,爲什麼你這麼上心呢?回回衝在前面打頭陣,要不就是秋後算賬!”仔仔側頭斜臉,右手扣着衣領,問得吞吞吐吐。

    “那是因爲你兩舅舅對媽特別特別好,好得超過了你爺爺。我在人生最最需要有人攙扶一下的時候,一直是你大舅二舅在幫我——特別是你大舅。以前,你爺爺跟我說了一門親事,我不樂意,那時候經常跟你爺爺吵,我哪能吵得過他呀!被他罵、被他打的時候,你大舅在你大舅幫我擋,你二舅在你二舅幫我擋!”桂英說着嚥了口唾沫,舔了舔嘴角的淚。

    “後來,我跟你爸爸結婚,直接是通知你爺爺,你爺爺前前後後沒少生氣、使絆子、甩臉色,得虧你兩舅舅從中調和,纔不至於很難看。後來有了你,你爺爺還是看你爸不順眼看我也不順眼,那幾年又是你舅舅在中間磨合。我原本想着你爺爺老了病了,我遠程出點錢也算盡義務了,實實沒想到他會來我這兒,也實實沒想到他願意留下來照顧漾漾。”桂英說完,手裏剛抽的衛生紙擦了幾下,又溼成了一小團。

    “現在你二舅沒什麼,你大舅這幾年哎……富貴由命吧,你大舅命不好!他自己好面子咬牙堅持,那我只能支持他。你爺爺說話很難聽,你大舅一個在外面混了幾十年的人,哪受得了呀!我們兄妹三個,一個捱罵另兩個幫着——早習慣了,吵架的時候我也管不住自己了。剛纔是……說得有點……重了。”桂英又哽咽起來。

    待媽媽情緒好了一點,仔仔盯着涼蓆忽然問:“媽,你說我對漾漾真的不好嗎?我沒感覺我虐待她呀!”

    “呵呵!”桂英流淚苦笑,而後一邊擦淚一邊顫笑着說:“你終於有覺悟啦!比起你大舅二舅,你這個哥哥當得很差勁!你大舅二舅什麼時候兇過我?護我都護不來呢——還兇!”桂英說完戳了一下兒子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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