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74上 旖旎曲中別舊人 南國乾坤感時節
    “放心放心!”鬍子男擠擠眼,也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沉默半晌後,胖子開口道:“我老了……過了六十身體真的不太好了。也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回得去!以後我回國了沒地方待,不還得找你嘛!你這樣子讓我怎麼聯繫你呀!”胖子說着雙手叉腰,眼紅了。

    “別別別!”鬍子男低下頭握住了胖子的手。

    兩人緊緊地握手,像極了第一次見面的客戶。中年人的作別,也只有握手,緊緊地握手。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胖子擦了淚擺擺手,示意他走。

    “我要走了,李哥你保重。”鬍子男說完,鬆開右手,提起地上的包,大步朝候機樓走去。走到十來米遠的時候,還不忘回頭微微笑地朝胖子揮手。待鬍子男在川流的人羣中消失不見後,胖子這才捏着鼻頭回去了。這一別,該是沒有再見了。

    這鬍子男,乃馬興邦也。

    胖子叫李平議,是馬興邦剛來東莞時的鄰居。他們的交往開始於二零一三年,那時候剛搬來的興邦雄心勃勃,整日爲辦石墨加工的新廠子勞心勞力。胖子原先是南方電網的專業電工,有妻有子,生活幸福。兒子五六歲的時候他經常教小孩換燈管、拆電器、合電線玩,導致小孩從小不怕電。有一年臺風過境路上積大水,電線杆走電沒人敢過街,剛上初一的老李兒子不怕死、不聽勸地抱着書包淌水回家,結果當場三秒電死。自此後老李性情大變,整日怪罪妻子那天爲何不去接孩子放學,老李妻子也天天呵斥他不該教小孩玩電。夫妻長久大戰,悲憤耗盡精力和感情,老李不久辭了工作、撂下老婆搬家了,搬家後開始獨自創業。

    馬興邦剛和老李交往的時候,老李剛離婚,因爲老婆出軌,因爲老婆受不了他的冷漠和斥責。兩個同時創業的中年光棍一拍即合,在馬興邦開廠子的過程中老李給了不少的幫助和建議。後來老李廠子所在的老工業園要拆遷,老李無奈要搬廠子。搬了一次生意驟冷,只得關門,廠子第二次挪地兒時老李也隨廠子搬走了。

    再後來老李說他要去東南亞開廠子,說東南亞房租便宜、市場新興、人工工資低、消費也低。興邦以爲他只是在電話裏隨便聊一聊,沒想到老李真在金邊開了一家粉條廠子,生意還不錯。這幾年偶然的電話裏,常聽老李在曝露他的生活——金邊動不動停電機器歇菜、自己學會了做咖喱飯、他買了個帶游泳池的二手小樓房、他被當地的混混騙了幾萬、他在暹粒投資了一家華人飯店……這一次來柬埔寨看到老李滿面春風,興邦很開心。至於他來柬埔寨到底是幹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小落,是誰?

    在飛機上,馬興邦不停地追憶小落的樣子——一米七五的個頭、苗條的身材、優雅的身姿、微卷的短髮、愛笑的嘴脣、方形的臉蛋、褶皺的手背、鬆軟的胳臂……老李口中的小落,比自己要大兩歲。落芳華,廣東人,她潮汕的老公出軌後得了一點賠償,靠着賠償自己創業。和老李同在一處的工業園拆遷後,芳華沒多久也去了柬埔寨。那時候芳華經常請他們去喫餃子、喝酒、唱歌、逛會所,認識芳華的那三年是興邦在外遊離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芳華一片赤心,興邦無心接受。他還沒有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來,即便已經過了好多好多年。這些年他想過芳華嗎?當然!奈何斷章的故事,沒理由再續上了。見一面又如何?註定沒有結局的故事,不如停在最美好的那段兒、最恰當的地方。

    所以,下一站在哪裏?

    前段兒在重慶很狼狽,最近在東南亞很傷感,明天呢?無心生意的馬興邦與其說是去金邊找機會,不如說是去看唯一的知心老友。明天在廣州落地,疲憊不堪的馬興邦打算坐車回陝西。好久沒見弟弟興盛了,有點兒想念他做的臊子面,還有家裏綿綿的老沙發、暖暖的爐子、狹窄的窗戶。

    今天是二零一九年十一月十七號,農曆十月廿一,己亥年乙亥月戊午日。今日宜裝修、結婚、入宅、領證、動土、出行、訂婚、安葬,忌搬家、安牀、破土、納畜、移徙、伐木、蓋屋、求醫。早上七點,老馬撕了老黃曆準備清煙倉、填煙末、抽鍋煙。今天起晚了一個鐘頭,許是天涼了,許是感冒藥的安眠作用,點着火正要抽,聽見桂英出房了。

    “咋?今兒還上班?會還沒開完嗎?”老馬驚訝地問。

    “沒呢,今兒最後一天。”

    “忙完了早早回來,娃兒最近天天嚷嚷着問你呢。”

    “今天不行,今天要送走好多客戶,比前兩天還忙呢。”

    “哎……吶……你中午給她打個電話也成。”老馬噘着嘴一臉無奈。

    昨夜在酒精的護衛下睡得格外夯實,今早起來神清氣爽本來心情大好,聽老頭這麼一說,桂英心裏感動又難受,道:“知道咧!要是……你哄不住的話送到她爸那兒,讓她爸哄哄。”

    “你甭管咧,忙你的吧!”老馬擠擠眼,揚起一縷青煙。

    “展會今個兒結束,完了再上三天半,然後放四天假,到時候好好陪她。”桂英隔空說。

    “你跟娃兒說吧,跟我說有啥用?漾兒這兩天明顯有點不高興。”

    “你不是說她幼兒園同學(方啓濤)來家裏玩嗎?”

    “耍了兩三個小時人家家長就接走了。”

    “實在不行尋週週唄!”

    “週週周天上興趣班呢!你看你,啥都不知道!”老馬白了桂英一眼。

    “我晚上忙完馬上回來。”

    “哦對了!昨晚上誰送你回來的?”老馬兩眼警惕地瞅着桂英。

    “呃……同事啊!”

    “和同事喫飯喝酒,至於喝那麼多嗎?”老馬皺起了眉。

    “也沒喝多少呀。”桂英辯解。

    “哎……你多大人咧?自己啥身子自己不知?喝成那慫樣子糟蹋身體先不說,醉得連腰上的肉都露出來咧——你不嫌丟人?不怕人笑話?仔兒他爸閒得一天天躲外面沒事幹,你喝大了不趕緊給他爸打電話,叫外人把你送回來,四十歲的人咧,看你辦得這事!哼!”老馬哼了一聲,臉上極盡怨氣。說完一聲嘆,又怨自己一開口總是傳統打壓訓斥的那一套。

    桂英嘆了一聲,道:“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說完轉身收拾去了,完事了打扮得光鮮亮麗去了展會。

    老馬幾聲嘆息,散了怒氣,周天兩娃娃補覺,自己一人無趣,取來手機戲聽。一打開手機這才發現鍾能昨晚九點多在他們的老鄉黨微信羣裏發了不少圖片,是他兒媳婦回家奔喪拍的垣上下雪的照片。老馬一一翻看,好幾張竟認出了他兒媳是在哪個村子的哪個角落拍的。段家鎮還有人比他更熟悉各個村子的模樣嗎?如果有,不是入土了就是快入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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