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74中(2)三拜九叩行禮祭 曝骨履腸驚生魂
    出租車不會胡亂停靠,特別是在高架橋上放人下車,何致遠如果提前或多坐一站下車,自己豈不是要步行到桂英那裏,這麼危險他當然不會重蹈覆轍。跟出租車司機說明情況後何致遠苦苦哀求司機送他去高架那裏,夜班司機一聽不吉利死活不同意,還催着乘客趕緊下車,致遠無奈只得提前下車了。下車後跟桂英發了語音消息,說他在打另一輛車,說他報了警可能會坐警車過去,桂英一個人在車裏等得煎熬,身上的雞皮疙瘩一身一身地掉,冷汗熱淚不停地流,連臉上、額頭的汗毛也根根挺拔。

    幸好,王福逸和交警同時趕到案發地。福逸將自己的車子安全地停靠在桂英小車的前方,然後敲窗讓桂英先去他車裏坐着。桂英下車時身體已癱軟,不由地回頭看時被王福逸一聲呵斥攔住了,公交車下的場面到此時更不好看了。坐到王福逸的車裏,女人依然發抖冒汗、心臟狂跳不止。

    所以,桂英的車怎麼辦呢?王福逸撥通了代駕公司的電話,附近三公里有一名代駕司機正在路上趕來。桂英跟致遠說明了大致的情況,說她乘坐同事的車子回家。致遠於是亦準備打車往回趕,連方纔冒充公交車乘客的報警電話也懶得理了。在車裏,桂英小孩一般委屈巴巴地向老公講述整個過程,王福逸聽得揪心而嫉妒。代駕司機到了以後,福逸開車送桂英回家。兩輛車一前一後到金華福地的小區門口時,仔仔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原來,從補課班回來後在外面正喫晚飯的仔仔,一聽媽媽遇車禍受驚他趕緊騎車往回走,按照爸爸的吩咐在小區門口候着。致遠也先一步下了出租車,父子倆會面後等了幾分鐘,見有黑色奔馳路過小區車庫的唯一路徑朝大門口緩緩行來,料是桂英了。福逸停穩車,看見桂英兒子仔仔後在車內招手,然後從裏面開了副駕駛那邊的車門。致遠走到車跟前,跟兒子一齊將桂英攙了下來。桂英哭得面目全非,仔仔在一旁安慰。致遠從背影早認出了今天送桂英回來的正是那晚的那個人,這一次,他看清了男人的臉。何致遠主動走過來跟王福逸搭話。

    “怎麼稱呼啊?”

    “我姓王,她同事。本來在羣里正聊天呢……一聽她……出事啦,我一想我剛好在路上,順便就過來了。”

    何致遠故作鎮靜地致謝:“謝謝你了!要不要去家裏坐一坐?”

    “不不不不不!有事呢,那個……回頭見哈。”

    “好的好的。你從輔導走到前面,那邊有路口好調頭。”何致遠爲王福逸指路。

    “好,走了哈。”

    “謝謝啊!”兩君子優雅而尷尬地作別。

    致遠目送福逸離開,回頭時仔仔早扶着桂英進電梯了,他停好車後大步往回趕。桂英一到家,面色難堪地直奔房間而去,上了牀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連頭也包進了被窩裏。即便如此,紅衣長髮、一身兩段、四肢扭曲、面目猙獰的影子依然在她眼前揮之不去,女人一顆心砰砰砰地跳,跳得好像要蹦出來似的。

    老馬見這場面非同一般,聽仔仔說完又聽致遠講了一遍,確定桂英真是受驚了,他直奔桂英房間,操起犁地時罵牛的嗓子,揭開被子破口大罵。

    “一天天地不長腦子嗎?四十歲的人了還當你是娃娃!人死了跟豬牛羊死了有啥區別?你小時候是沒見過殺豬殺雞還是沒見過割牛肉、掛羊頭!當媽的人了瞧瞧你這樣子!叫娃娃們看見了咋想!”

    老馬還沒說完,桂英拉過一個枕頭將自己的頭捂在其中,緊緊地捂着。

    “動動你的榆木腦子,現在是唯物社會,要世上有神有鬼的話活人早被神鬼喫光了,還能留下個你!要有鬼的話你媽死了多少年了也沒見她給你顯顯神!經我手閉眼睛的不知多少人——你爺、你婆(祖母的方言叫法)、你外爺(外公)、你媽、你三大、你二大(二大,即二叔,農村的叫法)還有馬家屯的一茬一茬人,也沒見誰誰誰死了以後把我咋地!一天天胡思亂想,看見啥了就大呼小叫、哭哭啼啼的,丟不丟人!”

    老馬嗓門之大、怒氣之盛,嚇呆了旁邊的三人。致遠坐在桂英身邊低頭輕拍桂英的肩膀和頭髮,他雖不太能聽得懂岳父在罵什麼,但相信老人一定有他的道理;漾漾在門口抓着門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眼淚滴答滴答地往下落,小嘴也咧了個老長;仔仔站在牀邊皺眉瞅着老頭,不明所以。

    “連環殺人犯且擱牢裏活得瀟灑着呢,也沒見他殺的人過來找他算賬!你個平頭老百姓一沒犯法、二沒不道德,站得正立得牢你怕啥怕?你到底是怕啥麼?這世上的活人哪個沒經過人死?有幾個人死的時候是好看的?零八年大地震死了多少人!溫州動車出事活·埋了多少人!現在呢,那地方還不是好好發展呢。照你這慫膽,那些現場見過大地震的人回來都別活了!要死要活的一天天!見個屍首就嚇成這慫樣子,將來我死了是不是還得避着你!是不是我死的時候還得規規矩矩地死?”

    老頭嚥了口唾沫,繼續開嗓大罵:“中國人每天死在交通事故上的不知幾萬還是十幾萬,有幾個人死的時候是完整的、好看的?難不成經車禍的人過後都嫑活了?就你一個膽小得跟咻咻(指麻雀,方言說法)一樣!多少歲了還當你是個娃娃見不得這、見不得那的……”

    “爺爺你別說啦!”仔仔覺話太難聽,氣得在旁握拳瞪眼。

    “你懂個屁!去!把摺疊牀搬過來,今晚你睡你媽這兒,你小子陽氣重,給你媽定定神。”老馬抿抿脣、收了嗓,伸手指揮仔仔。

    仔仔迷惑地望了爸爸一眼,致遠點頭擠眼,示意仔仔照做。少年於是開始搬牀、鋪牀。桂英依然捂着臉,不停地大喘。漾漾早滴滴答答地哭了,小孩嚇得不敢出大聲,憋着小聲哭的樣子格外惹人憐。老馬跟致遠擠擠眼,示意他出來一下。

    老頭拉着漾漾先一步進了仔仔房裏,等致遠進來以後,老馬湊到致遠耳邊小聲問:“屋裏有安眠藥沒?”

    致遠望了老頭一眼,有些出神。

    “沒有的話,你趕緊出去買些,安定、鎮定的藥都成。”老馬用力地擠眼。

    “有,我原來買的安神的。”

    “按藥瓶上寫的劑量,多給一兩片,讓她好好睡一覺。睡一覺起來精神足了,就沒啥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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