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醫生建議先自行癒合,癒合不好的話再做手術。”
“哦……”
“耳朵倒是不怕,現在娃兒這情緒……從週六晚上到現在,一句話沒說,一句話沒說!早上我用他以前愛耍的玩具逗他——恐龍、象棋、金鋼、機器人……一個都不要!哎……一直髮呆發愣,不願開口說話。”
“娃兒這回是真受傷了,心裏不好受,不知該咋辦。”
十二月十六,這天週一,上午十點多馬桂英一大早打過電話開門見山地問候,包曉星在廚房裏捂着手機小聲說話。數秒沉默後,女人抹掉右眼的淚,平靜地開口。
“應該是受了刺激後……起了應激反應吧。”
“可能是。我小時候不知幹了啥被打了一頓,打得不輕反正,我一個人委屈得跑到溝裏哭,哭到天黑了不敢回去,最後被我大哥尋見,後來好幾天沒開口說話。現在說起來挺搞笑的,那時候委屈得很,人家馬村長後來有一天特別無辜地問我爲啥不說話,哼哈!”桂英想起那時候的自己和現在的父親,有些恍神。
“嗯,真是傷心了吧。現在聽醫生的,觀察兩天再去檢查。”
“那你上班怎麼辦?”桂英問。
“我昨天請了今天的假,今早請了明後三天的假,這幾天全陪着他。”
“實在不行錯開,讓梅梅她爺白天帶,你晚上帶。”桂英建議。
“嗯,三天後不行的話……再說吧。”
“你沒跟鍾理聊——聊聊那天到底怎麼了、爲什麼呀?”桂英和所有人一樣,都在質問這件事的源頭。
“他要是能聊,就不會有今天這些事了。學成現在連他爺爺都不想見,更別提那天的事情了。我打算……等娃兒好了,生活調整調整,以後不去那邊了。”曉星左眼泛紅,左手拄着廚房的吊櫃擡頭輕嘆。
“星兒啊,你不要總是迴避問題,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該斷就斷,當斷不斷的……”桂英欲言又止。
“我知道。”
“吶……晚上我帶漾漾過來看看學成怎麼樣?讓娃娃們接觸接觸,說不定能開解開解。”桂英提議。
“呃可以……還是算了吧,學成現在連棠兒也不見,一見外人反應很大,過兩天再來吧。”曉星滿臉晦暗。
“行。明個兒再給你打電話唄。你趁着這兩天不上班,好好睡幾覺,養飽精神,現在全靠你撐着呢,身體保養好,打起精神來!過兩年梅梅工作啦給你添份薪資,再添個有錢的女婿哈哈,好日子在後頭呢!”桂英爽朗大笑,笑得曉星額頭上飄過一縷白雲。
掛了電話,曉星迴到房裏,靜靜地坐在兒子身邊,把公公從鋪子那邊帶來的仔仔哥哥送的樂高放在兒子手邊,這是學成近來最愛的玩具。誰知學成一見樂高,伸手一掃,將樂高全推到了地上,然後面無表情地坐在牀邊用指甲蓋刮牀單。曉星不言,呆滯片刻,從地上撿起樂高後放在一旁。她輕輕躺在了牀邊,頭挨着小孩的腰身,手搭在學成的膝蓋上,就這麼過了半小時,彼此心裏方纔平靜。
桂英掛完電話正盤算哪天下班後帶着漾漾看望學成,思忖間聽到外面有動靜,抖擻一聽,有人吵架。馬經理出了辦公室,在門口左右張望,公共辦公區的同事跟她一樣,個個莫名其妙、議論紛紛,眼神卻投向一處——老錢總的辦公室。馬桂英隔老遠看,有兩個人像皮影戲裏的小人一樣你伸一下手、我伸一下手,抑或像兩隻站起來的貓咪練習拳擊,頗有看頭。
“咋地啦楊姐?”馬桂英八卦臉地小聲問。
“還不是爲裁員的事兒!”楊姐笑着搖頭。
後面的雷春巖站了起來,雙手插兜,下巴朝向老錢總辦公室說:“人事處的要裁掉胡一桐,那丫的不樂意啦,揚言要去勞動局告公司。李姐想息事寧人,按照正規流程N加一賠償,腳蹬子不樂意了!這不正吵呢,哼!”
“這次裁的不少,好些老員工呢,腳蹬子盤算着要起了這個頭,被裁的全按N加一賠償的話,支出可不小呀!光後勤的老唐一個人他得賠個十幾萬,人家跟着老錢總幹了二十五年呀!”楊姐辦公位左邊的高白冰拍着桌子說。
“人家賠償好歹是按基本工資的N加一走,咱這些業務基本工資兩千!哎呦哈哈!”隆石生對面的趙茗衝馬經理抱怨。
“咱又不是喫基本工資的!除了新入門的,哪個做業務的靠基本工資過活?”在部門裏財大氣粗、倚老賣老的隆石生向趙茗翻了個白眼。
“那也是錢呀!別不拿小錢當錢!”楊姐對面的黃立雄槓了聲老隆。
衆人一聽面面相覷,微微一笑。
“剛纔是不是拍桌子啦?吵得這麼嚴重?”馬桂英聳着肩膀指着遠處的影子問衆人。
“反正展會這邊歸李總管,其它部門裁多裁少跟咱無關!領導們愛怎麼吵怎麼吵!”雷春巖一臉冷酷。
“哎……被裁的都是一塊共事的,說被裁就被裁了。”楊姐失落又惶恐。
“楊姐這可是職場呀!沒被裁掉的那些這會兒不知多慶幸呢!”黃立雄說。
“喝茶喝茶!該幹嘛幹嘛!”隆石生說着提着茶壺衝馬經理抖了一下,意思是去她辦公室裏燒水煮茶。
馬桂英點頭同意,而後和其他人繼續閒聊。幾分鐘後聽領導吵完架馬經理趕緊回辦公室,在辦公室裏又和老隆聊了半天。
下午兩點,老馬打電話託致遠今天接漾漾放學,以便他騰出時間去看鐘能,結果致遠有事,老馬只得推遲。
原來,今天何致遠有一場非常重要的面試。爲了這場面試,他週末專門買了一身比較正式的衣服。上週三老同事鄧仁輝給他打電話,說是深圳一所職業技術大學的校長辦公室有個行政職務的缺口,對方對學歷和文筆要求非常高,鄧仁輝合計致遠條件符合,又朝那邊的熟人打聽了一下,晚上催促致遠準備簡歷,結果週四便有面試電話打來了。週五面試了兩輪,雙方皆合意,繼而約好本週一校長進行最後一面,如果定了,致遠以後便可以在高校做行政工作了,如果意圖做本行繼續教書,也可以內部慢慢調整。
兩好友如此一番盤算,覺希望大有。今天週一,學校那邊約的是下午三點面試,奈何付校長週一行程緊密,一直沒有面試時間,何致遠只得抱着包包和簡歷坐在校長辦公室門口的椅子上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