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替嫁寵妃 >第 12 章 生氣
    書房外侍衛把守,松柏林立。

    時令已過處暑,雖說七月流火天氣漸涼,晌午時分仍是極熱的。

    謝珽清晨去了趟校場,回來後同長史賈恂議事,直到此刻纔算得空,就近到書房用了飯,打算趁着後晌得閒眯上片刻。纔將外衫脫去,就聽窗外侍衛稟報道:“王爺,秦姑娘來了。”

    大熱天的,她來做什麼?

    謝珽重將衣衫穿好,讓人請她進來。

    旋即,屋門輕響,秦念月穿着淺碧色的襦裙緩步進來,走到他跟前福了福,將錦盒雙手捧上,道:“表哥,我是來請罪的。”

    “怎麼?”

    “那天我帶表嫂逛園子,瞧瞧府裏的各處景緻。後來到了揖峯軒……”她小心翼翼地覷了眼謝珽的神色,才低聲道:“表嫂覺得那些泥塑有趣,我想着她是王妃,就沒敢阻攔。誰知道那麼不小心,竟摔壞了一個泥塑的綵球。我怕表哥生氣,特地請人做了個一樣的來賠給表哥。”

    說着話,自管掀開錦盒,就見裏頭擺了個圓潤的泥球,上頭精繪彩畫。

    謝珽眸色微緊,“摔的是這個?”

    “跟它瞧着很像。表嫂捧着的,我也沒瞧太清楚,表哥你瞧,這個能抵得過嗎?”秦念月滿面歉然。

    謝珽沉目不語,轉身徑朝揖峯軒走去。

    滿架泥塑,做成圓球的卻只有一個,那還是惠之大師早年的手筆,裏頭是空心,外頭薄薄的一層,託在手裏頗覺輕盈。上頭的繪畫卻極精細,滿目河山壯麗,峯巒之中亦有山林人家,都拿細筆繪成,單是那幅畫拿出來都能躋身大家,可想而知耗費了多少心血。

    那是他視爲珍品收着的。

    不止爲薄胎奇巧,更爲那副會在泥土上的壯闊河山。

    如今竟讓人摔了?

    謝珽腳步生風,到了揖峯軒推門進去,繞到最裏側的博古架旁,果然綵球已空,只剩滿地碎裂的泥片。

    那一瞬,他的心頭像是被剜了一刀。

    他伸手撿起碎片,目中漸漸蔭翳。

    秦念月站在他的身後,紅着眼睛像是快哭出來了,“我也勸了表嫂,說這是表哥極珍視的東西,不好亂碰。可是……表哥也別怪她,是我做事不當心,想着她是表哥三媒六娉娶的王妃,也沒敢太過阻攔。表嫂說不過是塊泥巴,摔了也不用太在意,我卻知道——”

    “出去!”極嚴厲的聲音,打斷她的哭泣。

    秦念月哭得愈發厲害,瞧見謝珽黑雲壓城般的神色,訥訥的賠着罪,趕緊出了畫樓,到外祖母跟前避風頭。

    謝珽手捧碎片,寒着臉起身。

    旁邊放着秦念月捧來的那方錦盒,他取出裏頭的東西,將碎片裝進去,出了揖峯軒,直奔春波苑。

    到得那邊,有泠泠樂聲傳來。

    謝珽聽到熟悉卻多年沒聽到的箜篌調子,陰沉的眼底掠過稍許詫異。

    ……

    半敞的窗扇旁邊,阿嫣獨坐在彈箜篌。

    這箜篌雖是老太師留下的,因他過世得早,阿嫣其實沒能受他太多指點,這些年多是承教於徐太傅。他是老太師的摯友,仗着近水樓臺學得不少技藝,而今教給阿嫣,倒頗有衣鉢傳承之意。

    阿嫣彈奏時,也難免思念祖父。

    ——這世間浮雲萬千,人潮往來,最疼愛她的就是早已辭世的祖父。哪怕那時她年紀尚幼,許多事都記不清,但那種被人捧在掌中,悉心呵護教導的溫暖記憶,卻印刻在了骨子裏。所以哪怕祖母偏心,母親重男輕女,父親時常忙得顧不上她,在那座跨院裏,她仍住得自得其樂。

    因那裏留有祖父的記憶。

    此刻曲調低徊,芙蓉泣露,盧嬤嬤她們都在外頭沒來打攪,阿嫣長裙曳地,手指在絲絃間輕跳時,髻中珠釵微晃。

    謝珽滿腔怒氣而來,瞧見那架精緻古樸的箜篌,聽着耳畔清麗婉轉的調子,視線落在少女單薄纖弱的背影和錦繡華彩的衣裙,記憶彷彿在霎時間拉回到了很多年前。醞釀好的質問之詞停在喉間,他站在隔斷側間的紫檀屏風旁,半晌,終未忍心開口打斷。

    直到曲調彈盡,餘音猶顫。

    少女怔怔坐在箜篌旁,垂着頭似在琢磨心事。

    謝珽負手沉目,清了清喉嚨。

    滿屋安靜裏,男人輕咳的聲音格外分明,阿嫣驚而回頭,見他不知何時來了,滿臉陰沉的站在屏風旁,忙站起身。

    “殿下怎麼來了?”

    嗓音有點啞,她趕緊轉身喝了口茶清喉,順道擦去眼角的溼潤。

    謝珽上前,將那錦盒放在桌案。

    阿嫣目露不解,“這是什麼?”

    “你自己摔碎的東西,不認識了?”謝珽的臉像是被寒冬臘月的封住了,望之令人心中森寒,就連聲音都摻了冰渣。

    這般態度瞧着令人心驚,阿嫣瞧着勢頭不對,趕緊取了塊破碎的泥片。

    極薄的泥胎碎片,上頭畫着峯巒漁翁,雖極細微,一絲一毫卻都清晰可辨。能做出這般細胎,畫出這般景緻的……她心中猛地一震,愕然擡眉望向他,“殿下以爲這泥塑是我摔碎的?”

    謝珽不答反問,“去過揖峯軒了?”

    “去過。”阿嫣喉間微燥。

    男人仗着身高之利俯首盯住她,滿身威冷如重劍壓身,問得幾乎咬牙切齒,“誰讓你進去亂碰的?”

    阿嫣張了張口,瞧他一副已經認定罪行的模樣,秀致的臉上亦浮起寒色。

    ……

    春波苑外,謝淑腳步匆匆,正往碧風堂走。

    她的心頭亂跳,神色也頗焦灼。

    王府的姑娘身份尊貴,教導也頗爲嚴苛,平素讀書習字半點都不許偷懶。謝淑平常都一絲不苟的遵從教導,只在瞧見對胃口的話本時,因怕在屋裏被嬤嬤瞧見了嘮叨,總要想方設法跑到僻靜地方藏起來,一口氣看完才罷。

    日子久了,她藏身的地方多已暴露,除了臨近揖峯軒的那處歇腳小堂。

    揖峯軒是謝珽用的,平素不許人輕易踏足,就算門扇虛掩,也不許人輕易進去,闔府上下無人不知。

    她躲在那附近,僕婦都不敢來尋。

    今日她原本躲在屋裏翻話本,正津津有味呢,就聽望風的小丫鬟阿梨“咦”了一聲,道:“表姑娘在那兒做什麼呢?”

    謝淑聽得秦念月的名字,趕緊探頭去瞧。

    就見謝珽步履如風,沉着臉進了揖峯軒,秦念月亦步亦趨的跟着,手裏還捧着個大錦盒。

    沒多久,秦念月哭着出來了。

    隨後,謝珽臉色黑得像是鍋底,拿着錦盒直奔春波苑的方向而去。

    謝淑哪能瞧不出端倪?

    即便不知道錦盒裏裝了什麼,瞧秦念月那裝哭抹淚的樣子,她就知道這表妹定是又在栽贓賣乖。堂嫂初來乍到,屁股都還沒坐穩,就被表妹無緣無故的盯上,實在是有點倒黴。以秦念月那寶貝疙瘩的身份,加上哭慘賣乖的心機,堂嫂未必是她對手。

    得幫忙搬個救兵!

    謝淑掂量過後,收起話本往碧風堂趕。

    阿梨聽了她的打算,趕緊跟着,卻有些不放心地道:“這是春波苑的事,姑娘何必摻和呢?當心引火上身。”

    “這種事不能袖手旁觀。”

    “可若表姑娘知道,怕是又得記恨上姑娘,暗裏使壞。她在老太妃跟前那樣得寵,誰都說不得半句,到時候又得姑娘喫虧。”

    阿梨想起舊事,就替姑娘委屈。

    謝淑卻只搖了搖頭道:“喫虧是還小事。她從前折騰我,那只是在府裏的私事,瞧着姑姑的面子忍了就是。若這回堂嫂喫啞巴虧,她會如何看待王府?那可是謝家的臉面!再說了,堂嫂瞧着不是軟柿子,咱們幫她一把,若能借機撕破秦念月那虛僞的嘴臉,不也很好嘛?”

    “可是……能撕破嗎?姑娘又不是沒試過。”

    “不試試怎麼知道?”

    謝淑藏好話本,頭回幫人搬救兵,心頭突突亂跳,覺得這事兒能成。

    從前秦念月屢屢得逞,皆因她是謝家的姑娘,母親即便覺出什麼,爲着戰死的姑姑也不會深究戳破。

    這回卻不同。

    堂嫂怎麼說都擔着王妃的名號,哪怕堂哥極少踏足內宅,太妃這幾日卻有意幫襯照拂,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太妃多厲害的手段,斷不會讓秦念月那點哭哭啼啼的把戲給糊弄了,秦念月這回故技重施,怕是要老馬失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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