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替嫁寵妃 >第 36 章 入彀
    一場架吵得春波苑噤若寒蟬。

    阿嫣被扶回屋裏後,一直悶着頭沒說話。就連盧嬤嬤和玉露小心翼翼的勸着哄着,她也像是沒聽進去,只管抿着脣在站在榻邊出神,晚飯也是胡亂對付的,沒喫進去幾口。

    衆人見狀,大氣都不敢出了。

    盧嬤嬤既爲玉泉懸心,又怕她這樣傷了身子,千哄百勸,才讓阿嫣多吃了幾口夜宵,而後伺候着沐浴盥洗、寬衣就寢。

    臨睡前,瞧見謝珽那個枕頭,氣鼓鼓地又錘了兩下。

    整夜安靜,屋子內外的僕從都噤着聲。

    到了翌日清晨,盧嬤嬤按着時辰將阿嫣叫醒來,她也沒有去照月堂的意思,只懨懨的道:“今日不大舒服,就不去了。”

    盧嬤嬤怕她真病了,要請郎中來瞧,她又不讓。

    這模樣分明是在生悶氣。

    盧嬤嬤瞧着阿嫣長大,最清楚她的性子。老太師過世後,因着不得長輩偏疼,阿嫣從小就臂楚嬙安靜忍耐些,平素甚少與人爭執,多半會竭力剋制着講道理。若碰着說不通的,也不至於死纏,往後喫一塹長一智的避開,或者各自冷靜了再談就是。

    但十五歲的小姑娘,誰還沒個脾氣?

    自打嫁進謝府,委屈和兇險一重重襲來,阿嫣先前都忍耐着,竭力做好王妃分內的事。昨晚跟謝珽吵成那樣,口不擇言分寸盡失,分明是積怨久了氣得太狠,鬧起執拗脾氣來了。

    盧嬤嬤心疼之極,一時間愁眉不展。

    出屋後見田嬤嬤在甬道上站着,輕輕搖了搖頭。

    田嬤嬤無奈道:“小夫妻難免磕磕碰碰,偶爾吵個架也沒什麼。我去同太妃回稟一聲,讓玉露照顧好王妃,別傷了身子。”說着話,自出了春波苑,往武氏住的碧風堂去。

    她從前就是武氏的親信,被分派到春波苑來,往上是爲了規勸輔佐主母,往下是爲管轄震懾僕從。這小半年來,阿嫣和近身伺候的是何性情,她都看在眼裏,玉泉攤上的事情她也知道,遂不敢妄議謝珽的決斷,心裏到底有桿秤。

    到了碧風堂,慢慢將事情稟明。

    武氏聽說小夫妻吵架,阿嫣一改往日的沉靜模樣,追在謝珽後面罵了一路,頗爲詫異,馬不停蹄趕去外書房。

    大半個時辰後,田嬤嬤回到春波苑。

    盧嬤嬤和玉露瞧見,忙迎上去,就見她搖頭道:“太妃說,小夫妻吵架的事,長輩不便太摻和。事既有疑,自須徹查到底。王妃若身體不適,這些日就在屋裏歇着休養,等心裏靜下來,誤會偏頗之處,或許也就想通了。”

    玉露聞言不由臉色微變。

    阿嫣聽了這話,卻覺寬心許多。

    婆媳倆雖相識未久,她卻知道武氏的性情,主掌王府中饋、協理軍政之事的女中豪傑,遇事不會糊塗。若果真信了這吵架,定會來這裏問清楚,不至於聽一面之詞。如今婆母這樣說,想必是謝珽交了底,沒打算隱瞞久經風浪、慧眼如炬的太妃。

    如此一來,她這兒倒好辦了。

    遂埋首在屋裏,只做悶悶不樂賭氣之狀,就連謝淑聞訊來探望,也懷着歉疚給了個閉門羹。

    春波苑的氛圍迅速冷沉了下去。

    隔日謝珽過來,阿嫣原是抱了暖爐在庭中坐着,見着他,連起身的意思都沒有,只冷冷瞥了一眼。

    謝珽見狀拂袖而走,再未登門。

    暗處揣測橫生,不知怎的又滋生流言,說王妃遭了冷落,怕是在謝家待不久了。

    畢竟麼,阿嫣初嫁來時夫妻間雖不甚親近,卻頗受婆母照拂,以至漸漸站穩腳跟,連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謝珽都常來留宿,夫妻間漸漸融洽。哪料她恃寵而驕,非但在院裏口無遮攔的大吵大鬧,還心高氣傲不肯低頭,給婆家人大擺臭臉。

    如今非但謝珽,連太妃都不聞不問了。

    拿着休書回京的話怕是要成真。

    這些流言,經由盧嬤嬤的口陸續傳到了阿嫣耳中,她也置之不理。盧嬤嬤原想勸她退一步服個軟,免得平白喫虧,見沒什麼用,加之玉泉那兒沒壞消息傳來,只能作罷。

    陪嫁來的那些人見狀,難免惶惶不安起來。

    ……

    外書房裏,謝珽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

    自打襲爵之後,這書房幾乎成了他的起居之處。每嘗沙場殺伐、軍營巡邏歸來,他不是在長史府商議公事到深夜,就是在此處挑燈到夜半,待手頭積壓的事都處置乾淨了,熄燈往裏走幾步,便可臥牀歇息。

    連着五六年如此,早已成了習慣。

    然而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時常去春波苑留宿,看慣那邊銷金軟帳、暖爐薰香的緣故,孤身睡在這裏時,他竟無端覺得空蕩。明明陳設並無變動,嬤嬤亦時時換洗從無懈怠,還在他吩咐後添了炭盆,卻還是讓人覺得冷清。

    寬敞的拔步牀上毫無遮擋,旁邊几案簡潔,偏頭就能看到牆壁上掛着的寶劍,和旁邊聳立的着銅鼎盔甲。這是他從前最習慣的陳設,曾在襲爵之初的許多個長夜裏伴他入眠,這些年幾乎也沒挪過位置。

    這會兒躺上去,卻總覺得缺點兒什麼。

    睜着眼睛翻來覆去到深夜,好容易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摸向枕畔,察覺牀榻冰冷,懷中空蕩時,他竟無端驚醒了過來。

    彼時長夜清寒,冬風凜冽。

    謝珽瞧着孤衾單枕,懵了片刻纔想起來他跟阿嫣吵架了。小姑娘邊哭邊追,將他斥作薄情寡義、翻臉無情之人,罵得情真意切,酣暢淋漓,也不知道是她現編出來的,還是當真那樣想過。

    她這會兒想必睡得很熟吧?

    謝珽捻着指腹,無端想起了曾被他攬着的細軟腰肢,想起春波苑的合歡錦被、溫香暖玉,小姑娘安靜的睡顏亦浮入腦海。

    他忽然就失眠了。

    面朝春波苑的方向出神了許久,再睡過去時便有少女溫軟入夢,身姿嫋娜窈窕,春光中嬌憨歡喜。她笑吟吟投入他懷抱,眸底藏了一絲勾人的嫵媚笑意,那感覺在夢裏真切分明。

    以至於清晨醒來,謝珽大冬天的衝了個涼。

    連着數夜輾轉,卻只能分房而睡,這滋味有點難熬。謝珽自認是個持重剋制的人,即便夜裏再神思不定,到了清晨穿衣理冠出了門,便仍是慣常的端貴威冷姿態。在校場、長史府和書房間往來忙碌,一貫的腳不沾地,卻仍精神奕奕,似絲毫不知疲憊。

    譬如此刻。

    夜色漸深,他坐在圈椅裏,正對燈翻看文書。

    春波苑裏的魚餌已然灑出,流言散播出去後,陪嫁過來做雜事的僕從瞧着情形顯然有點慌了。依着阿嫣給的線索,加上這兩日徐曜查到的動靜,嫌疑已縮到了兩個人的頭上,待行跡再明朗些便可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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