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紛紛擾擾完全影響不到那拉淑嫺,自打從孃家歸來後,她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璉哥兒身上。原因很簡單,就在她離開榮國府的這短短一日時間裏,璉哥兒便出了事兒。

    看着身畔璉哥兒的睡顏,那拉淑嫺微微嘆息了一聲。彷彿是聽到了她的嘆息聲,賈赦輕手輕腳的靠近,掀起牀幔的一角,低聲問道:“睡了?”

    那拉淑嫺點了點頭,撐起身子下了牀,只是在放下牀幔的那一刻,還有些忐忑的回望了璉哥兒一眼。幸而,璉哥兒並未甦醒,睡得噴香不說,嘴角還微微翹起,彷彿做了甚麼美夢。見狀,那拉淑嫺總算是放下心來,任由牀幔垂下,自個兒則悄聲離開。

    出了內室,那拉淑嫺給賈赦和自己各倒了一盞茶,可只是呷了一小口,就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

    “淑嫺,璉兒只是淘氣了些,無礙的。”說是這般說的,可賈赦也不由的微微顰眉。有些事兒,發生一次叫做巧合,若是連着發生呢?再說了,論起淘氣,誰又比得上他小時候呢?想當年,他可是真正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孩子,饒是如此,也只見他禍害旁人,從未因此害到過自己。偏生他的兒子們一個接着一個出事,打從乖巧聽話的瑚哥兒意外落水,哪怕立刻被人救上來了,卻終究沒能熬過去。璉哥兒倒是打小身子骨康健,從未生過病,可他和淑嫺不過才離開短短一日,璉哥兒竟從樹上摔了下來,雖傷勢不嚴重,卻不得不讓他心生警覺。

    到底是誰暗中對他的兒子們下手?退一步說,哪怕這一次兩次的真是巧合,那他也要想個法子將後患徹底消除。

    “璉兒無事,倒是嬤嬤折了胳膊,她這把年紀了估計沒個三五月的別想好。”一提起這事兒,那拉淑嫺便是一陣陣的後怕,她真不敢想象,若是回孃家那一日她帶走了容嬤嬤,或者忘了叮囑容嬤嬤守着璉哥兒,那會有怎樣的後果?要知道,容嬤嬤是她的奶孃,職責之中從來就不包括照顧璉哥兒,而事實上,穿越數個月,容嬤嬤根本就沒照顧過璉哥兒一日。

    如果那一日……

    “淑嫺,別想了。嬤嬤那兒,你不是給她請了大夫治傷嗎?回頭等她好了,你想賞賜甚麼都成,就算她的胳膊好不了了,咱們也養她一輩子。”

    “老爺,嬤嬤的事兒無妨,我會讓人照顧好她的。可璉兒這事兒,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那拉淑嫺一臉的陰沉,這瑚哥兒當初事兒,她並不曾親身經歷過,只能通過原主留下的記憶進行推算,也因此,就算她得出了瑚哥兒之死乃純屬意外,也未必完全可信。因爲還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原主從頭到尾都被矇在鼓裏,從未疑心過瑚哥兒的死因。

    然而,聽了她這話,賈赦卻難得的沉默了。

    璉哥兒今年不過才三歲,這個年齡的孩子是絕不可能惹上仇家的,那就只能是父母的仇家。可賈赦自認爲雖荒誕不羈了一些,卻也不至於平白惹上仇怨,那拉淑嫺則更不用說了,打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沒有仇家。再聯想到璉哥兒是在他們夫妻二人離開榮國府後出的意外,事兒就已經很清晰了。

    家賊。

    “淑嫺,這事兒沒法查。”好半響,賈赦才狠心開口道,“第一,璉哥兒是自己爬到了園子裏的樹上,並不是有人將他抱上去的,這事兒只能被歸咎於孩子淘氣。第二,真要往下查,無論查到了還是查不到,這事兒都不好收場。”

    查到了,若是對方是不能撕破臉的那種,這口氣還不得憋着?查不到,大房這頭大張旗鼓的查找,打從一開始就成了笑料,若沒有任何收穫卻是讓笑料成了一輩子的笑柄。

    那拉淑嫺看了賈赦一眼,見他雖面色平靜,可緊緊的繃住身子,當下心中一動,伸手去拉賈赦攏在袖子裏的手。果然,手已握成拳,僵硬如鐵。

    “老爺,我從未說過要查證甚麼。我方纔說的是,這事兒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那拉淑嫺微微一笑,眼底裏卻閃過一絲戾氣,儘管璉哥兒並無大礙,可容嬤嬤卻折了一條胳膊,就算傷勢可以養好,這期間喫的苦頭、受的驚嚇也能一併抹消嗎?看來,她還是太善良了。

    穿越一遭,她不願再攙和到那些是是非非之中,只盼着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這樣的想法本無錯,她錯就錯在沒讓人先看到她收起的利爪,結果讓人誤以爲她是一隻慵懶的病貓!

    “老爺若無事,可否去內室陪璉兒半日?如今,除了老爺和嬤嬤,我是誰也不放心了。”見賈赦點頭,那拉淑嫺宛然一笑,轉身出了房門走到外頭廊下,喚上那幾個平日裏總跟在容嬤嬤身上的粗使婆子,徑直去了東院後頭的柴房裏。

    柴房裏,橫七豎八的擠着十來個丫鬟婆子,其中便有璉哥兒的奶孃趙嬤嬤。因着是在哥兒身邊伺候的,這些丫鬟婆子素日裏也是極有體面的,尤其是趙嬤嬤。那拉淑嫺知曉這位趙嬤嬤仗着奶過哥兒,素日裏很是氣焰囂張,雖對璉哥兒也頗爲疼愛,可有時候卻以長輩自居。因着府上的奶孃基本上都是這副樣子,那拉淑嫺並未太在意,可惜那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

    “你,去喚個人牙子過來。”那拉淑嫺只站在柴房門口往裏頭瞥了一眼,便隨手點了一個粗使婆子。見那婆子誠惶誠恐的點頭離開了,她又點了倆人,“從裏頭拖一個出來,杖責五十。記得,打之前先檢查嘴有沒有封好,她們倒是死不足惜,別驚嚇到了人。彆着急,一個一個慢慢來,今個兒我有的是時間。”

    十二個下人,一個奶孃一個教養嬤嬤,四個一等大丫鬟,四個二等丫鬟。這還是因爲璉哥兒如今年歲尚小,且並未分院單過的緣故。若是等再大一些,怕是伺候的人就至少有二三十號,再加上書僮、小廝一類的,上五十號人也是極爲尋常的。反過來說,如今人數尚少就能出這般大的亂子,長此以往下去,以後還了得?便是這些下人並不會對璉哥兒下手,只消每人在他耳邊渾說幾句,他長大後會成甚麼樣子,都沒個準兒了。

    那拉淑嫺只站在柴房門口,就這般看着粗使婆子將裏頭的人一個個拖出來。如今是夏日裏,這些在主子跟前貼身伺候的人,穿的衣裳料子都不尋常,自也輕薄透氣得很。加之這些人名爲下人實則比主子都金貴,几杖下去就已經去了半條命。待五十杖責打完,基本上就已是出氣比進氣多了。

    “一個一個慢慢來,放心罷,每個人都會輪到的,大不了我今個兒就耗在這兒了。”

    站了一會兒,那拉淑嫺有些累了,自有那等機靈的搬了椅子遞了茶盞過來。還真別說,十二個下人都打完五十仗之後,差不多都過去一個時辰了。又略片刻,方纔出去喚人牙子的粗使婆子就回來了,身後跟了個看起來就很精明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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