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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月前,梅吟雪剛進萬佛塔,塔內濃郁的佛光令他痛不欲生,他被折磨到幾近何狂。

    在某個難捱的白天,梅吟雪走出屋門,來到大殿前。

    殿內空無一人,只有正前方有三尊巨大的金佛像,在金佛像的加持下,佛的氣息更加濃郁,梅吟雪臉色慘白如紙,額頭和後背都滲滿了冷汗。

    疼,每一寸皮膚都在疼。

    但凡佛光能照耀到的地方,沒有不疼的。

    梅吟雪盯着那金佛像,並不逃,只是冷笑。

    他說:“你以慈悲爲懷,包容蒼生,爲何獨獨容不下我?”

    他承認自己不是個好人。

    然而再十惡不赦的人,佛也會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

    可他甚至不能靠近佛像。

    無論他是善是惡,他都被摒棄在了衆生之外。

    燃燈大師不知何時來到了梅吟雪的身後,他雙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梅小施主,可願隨貧僧到塔外一敘?”

    梅吟雪眉眼冷淡的瞥了燃燈大師一眼,這和尚身上佛氣很濃,和他站在一起,讓他很不舒服。

    但他還是跟着燃燈大師一起出了塔,他帶着嘲諷的態度想聽聽,這和尚要如何爲並不仁慈的世界圓謊。

    “你似乎有心事?”燃燈大師爲梅吟雪沏了一壺熱茶,“可否與貧僧講講?也許貧僧能爲你排憂解難。”

    梅吟雪渾身都疼,這讓他的脾氣也變得相當不好,他嗤笑一聲,眉眼間全是譏諷:“怎麼,你想度我?呵,你度得起麼?”

    他喚出弒神劍,然後把劍放到了石桌上:“知道這是什麼劍嗎?弒神。”

    他又解開了左眼上纏着的白色布條,露出了全黑的左眼:“你又見過這種眼睛嗎?”

    他最後扯了下領口,露出血梅咒的一角:“還有這身詛咒……我就連坐在你旁邊都覺得刺痛,你怎麼度我?”

    何必假惺惺呢?佛克鬼,你本就不會度我。

    面對梅吟雪的挑釁,燃燈大師並沒有惱怒,而是心平氣和的爲梅吟雪到了一杯茶,然後慢條斯理的回答道:“弒神劍是把好劍,由勾陳大帝打造,此劍鋒利無比,手持此劍,凡夫俗子也可斬殺神明。”

    “你的左眼很奇特,是薄氏純血才擁有的噬魂眼,可吸收天地間所有的力量,然後將這份力量化爲己用;而你胸口的詛咒,名血梅咒,是刻在梅氏純血靈魂上的烙印,靈魂不死,咒語不滅。”

    梅吟雪眸底佈滿陰霾,他不說話,只是陰鷙着眸子盯着燃燈大師看,想聽聽這和尚後面會說些什麼。

    他身上揹負着三重詛咒。

    弒神劍咒他墮魔,與天下爲敵。

    噬魂眼咒他屠殺,害他染了一身業障。

    血梅咒咒他何瘋,還要奪他性命。

    這一身的詛咒和罪孽,佛要怎麼度?

    燃燈大師卻在這時笑了,他平靜的凝着梅吟雪,目光是面對蒼生時的憐憫與慈悲,他說:“傳說中,是人皇懇請勾陳大帝制造了弒神劍,弒神劍的誕生,意味着人類不再受控於神明,凡夫俗子,亦可舉劍弒神,弒神劍象徵着人類的自由。”

    “古書有云,天地初開時,靈氣與濁氣混雜在一起,世界處於一片混沌之中,魑魅魍魎橫生,於是神明製造出薄氏一族,賦予了薄氏吸收一切力量的能力,爲的是,希望薄氏能吸走世間所有的濁氣,以及在濁氣下誕生的魑魅魍魎,以身淨魔。薄氏的能力,象徵着人類的犧牲與慈悲。”

    “而梅氏,是神與鬼的結合,萬神錄中有記載,幾百萬年前,人族與鬼族征戰不休,生命女神踏過雪原,給予了梅家人控屍通靈的能力,人族這才大敗鬼族,將鬼族封到了冥界,自此以後,梅家人便成了十二鬼門的守護者,鬼門不開,鬼族永世不得來犯,梅氏的存在,象徵着人類的力量與守候。”

    “這世上沒有邪惡的血脈,也沒有邪惡的劍,所謂的邪惡,都是人強加上去的。”說到這裏,燃燈大師頓了頓,他擡眸凝向了梅吟雪,繼續道,“一切都是你的選擇,你讓它善,它便善,你讓它惡,它便惡。”

    梅吟雪一直都深深的厭惡着有關自己的一切。

    他的命運就好像提前被書寫好了一樣,身上流淌着的是最邪惡的血脈,本命法器是罪孽深重的弒神劍,控屍通靈,吸收別人的力量化爲己用……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見不得光。

    他似乎註定,要墮落成魔。

    但上天給他開了一個玩笑,讓他愛上了世上最乾淨的姑娘。

    他因此無法墮落,只能自我厭惡。

    他厭惡自己,厭惡到不敢靠近她,哪怕愛她愛到何狂,也畫地爲牢,逼着自己不越過雷池一步。

    因爲他不配。

    可現在佛告訴他,他並不邪惡。

    他身上的每一份詛咒,在最初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都帶着美好的祝願。

    勾陳大帝祝人類自由,創世神祝人類慈悲,生命女神祝人類擁有強大的力量,守護自己的家園。

    那一日,梅吟雪與燃燈大師聊了許久,天黑纔回到自己的房間。

    自我厭惡的少年,在那一日後,終於開始嘗試着去接納自己。

    他找了很多有關薄家和梅家的書籍,第一次主動去了解自己身上的這兩種血脈。

    萬佛塔內的書籍,不似外界的那麼雜亂,書內的記載,都是實實在在的,沒有主觀臆斷,沒有心懷叵測的抹黑,梅吟雪能真實的,公正的,從書籍中瞭解到薄家和梅家相關的事。

    這幾個月,安紓瑤和柏亞川在修身,而梅吟雪則在養性。

    也正是因爲這段時間的“養性”,讓梅吟雪放下了一直以來的心結,讓他開始嘗試以更真實坦然的姿態,去面對安紓瑤和柏亞川。

    他終於正視了自己的慾念,不再把這滿腔的愛與欲,當成對安紓瑤的一種玷污。

    傍晚,安紓瑤從梅吟雪口中得知了想離開萬佛塔,必須先清空萬魔煉獄一時。

    她沒有顯得太驚訝,畢竟她早就夢到過這些了。

    現實果然再一次和夢境重合了,安紓瑤不由的鎖緊了眉:唯一不同的是,夢境裏她沒有服用鳳凰之祖的妖丹,但現實裏,她不僅服用了,還消化吸收了。

    那麼這一次結局會如何呢?她能擺脫必死的詛咒麼?

    看到安紓瑤皺眉,梅吟雪下意識的伸出修長的指,撫平了她的細眉:“還難受?”

    安紓瑤從深思中回神,她含羞帶怒的瞪了梅吟雪一眼:“你還好意思問!”

    安紓瑤一直以爲,梅吟雪是那種連女修衣服都不會脫的純情少年,直到前天,她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牀上的梅吟雪,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岑黑的眼眸裏,全是侵略性和獨佔欲,做起來也沒有節制,像是恨不得要把她拆喫入腹一般,怎麼要也要不夠。

    她在他眸底看到了偏執與癡狂,她這纔在沉淪中猛的想起,他從不是純情的少年,他是偏執的反派,他的偏執與愛,甚至能獻祭整個世界,只爲再看一眼她的回眸。

    怎麼回事哦?安紓瑤氣鼓鼓的想:我不死你就把“瘋”的技能點全點牀上了嗎?

    你就不能不瘋嗎?!

    梅吟雪坐到牀邊,伸手動作輕柔的把安紓瑤摟進了懷疑,驕縱着哄:“我的錯,今晚我跪釘子板,不生氣了好不好?”

    凡間流行跪搓衣板,到了修仙界難度自然得加倍,修仙界渣男都跪釘子板,越渣,釘子越長。

    若是換做以前,安紓瑤肯定是捨不得讓梅吟雪跪釘子板的,但是她現在已經看清楚這個人的真面目了!

    嘴上說着他錯了,但並沒有表示下次不這樣了。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下次還敢。

    跪!安紓瑤憤怒的想:跪個釘子最長的!她要是再心疼他,她就跟他姓!

    “明日我會和川哥一起進入萬魔煉獄。”梅吟雪道,“陸燕稚也會進去,提供醫療支援。”

    陸燕稚?安紓瑤愣神許久,才反應過來,陸燕稚也是醫修,而且是比她更厲害的醫修,詭針陸燕稚,乃修仙界四大神醫之一,和神醫阮庚辰是齊名的。

    如果陸燕稚進了萬魔煉獄,安紓瑤其實就不用進去了。

    理智也告訴安紓瑤,不進去是最好的選擇,雖然她如今已經吸收了鳳凰之祖的妖丹,獲得了鳳凰之祖超強的再生能力,但天道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的,如果她進了萬魔煉獄,指不定會有什麼新的變故。

    但

    安紓瑤腦海裏不受控制的閃現過在萬隆沙漠時,陸燕稚因救她而差點被斬魔刀砍成兩段的畫面。

    那把刀自她肩膀處砍下,幾乎要把她的整個上半身砍斷了。

    這本是她的劫難,陸燕稚只是因爲推了她一把,卻白白受了這無妄之災。

    安紓瑤無聲的捏緊了拳頭:不,她要進萬魔煉獄。

    她躲夠了,這一次她要和命運正面剛!

    翌日清晨,一行四人整裝待何,來到了通往萬魔煉獄的傳送陣處。

    幽藍色的光亮起,陣法啓動,四人大步踏進了地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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