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打量着科研系主任。對方和先前她見過的那位李教授很像,渾身書卷氣,臉上架着一副類似的細邊眼鏡,看着像是科研系教授標配,就是臉上沒多少表情。

    後者回過神,故作鎮定,視線劃過調查局五個人,略一點頭,很快就落在蘇棠身上。

    他的神色變得柔和,甚至露出堪稱和顏悅色的表情,嘴角疑似上揚:“蘇棠同學,入學還適應嗎?對寢室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儘管來找我。”

    蘇棠點頭:“都挺好的。”

    主任滿意地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倒不是他自誇,住過科研系的寢室,誰也不會想再住回單兵系。

    被無視的調查局五人:“……”

    他們下意識看向先前說認識科研系主任的同事。

    對方顯然沒有想到——科研系都是一羣出了名的低情商高技能的老師,他從沒見過對方如此溫和細緻的一面。

    他不忍心打破師生之間溫馨的氣氛。

    但此時……

    他輕咳一聲:“謝主任,我們這邊想跟您借用一下辦公室……”

    他的視線從蘇棠身上挪到謝主任那頭。

    後者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繃緊的神色纔是他們熟知的科研系教授的樣子。

    謝主任冷淡點頭:“我就在門外,你們速度。”

    說話的時候,他的視線略過蘇棠,不動聲色地提醒她——有任何事情,儘管推門出來,他的地盤,就算是聯盟調查局的人也要顧慮三分。

    蘇棠的視線“不經意”地和謝主任交換,她笑了笑,跟着調查局的人走進辦公室。

    “砰!”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

    沉悶的關門聲後氣氛迅速冷卻,雙方都沒有開口說話,沉默在辦公室內蔓延。

    這是調查局慣用的手法,沉默總是在無形中給人巨大的壓力,面對涉世未深的學生時尤其好用。

    但他們很快發現,蘇棠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自在和惶恐,甚至越過他們幾個人,走到牆邊上的過濾器前,取出一次性可降解杯子,按下出水鍵。

    水聲很快代替沉默。

    反而是調查局的人先感覺到不自在。

    先前針對過蘇棠的人忍不住問:“你在幹什麼?”

    蘇棠回頭看了他一眼,取杯子的動作一頓,疑惑道:“有點口渴想喝水,你們也要?”

    她伸手,作勢就要幫他們取杯子。

    調查局的人:“……不、不用了。”

    蘇棠聞言,徑直拿起自己那杯:“好吧,你們一會兒想要就自取,不用太客氣。”

    “……”

    總覺得有什麼地方逐漸變質。

    蘇棠聳肩:“幾位叔叔,你們剛纔是想要問什麼?我會認真回答的。”

    說着,她往沙發上坐下,雙手捧着水杯,臉上很是認真的表情,不會給人敷衍的感覺。

    話雖如此。

    調查局五人分明從她身上感受到“漫不經心”的味道,和她說的認真完全不同。

    偏偏蘇棠的說法挑不出一點漏洞,五人同時感覺到憋屈,先前說話的人終於意識到這種不對勁——蘇棠表現地十分配合,但她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遲疑和害怕,反而在她去接水之後,掌握了他們之間對話的主動權。

    他意識到這點後,立即就想打破這種節奏。

    “蘇棠同學,關於網上報道的內容,你是否知道?有什麼想法?”

    在問話的時候,他同時取出錄像設備,明晃晃地告訴蘇棠,她接下來所有的話都會成爲調查的證據,需要謹言慎行。

    蘇棠看了眼錄像設備——這種古早的設備很早就在星際裏淘汰,他們更偏好用仿真、微型類設備,可以捕捉到自然狀態下呈現出的內容。

    她很快收回視線,看向提問的人:“你指的是那些虛假不實一看就是爲了博眼球炒熱度的八卦新聞,還是昨晚那篇看似旁徵博引卻暗地裏引入各種偏見浮於表面的調查類新聞?”

    提問的人:“……”

    他下意識回答:“昨晚那篇。”

    蘇棠“哦”了一聲:“看法就是上述我說的那樣。”

    提問的人:“能不能再詳細點?”

    蘇棠:“比如?”

    那人略微擡高聲音,以一種富有暗示性的引導:“比如其中提到的到課率低、專業課考覈低分飄過、同學之間風評不佳,在這種情況下卻能跨系報考軍校而被錄取。”

    蘇棠看着他,沒有馬上開口。

    那人以爲自己問的人啞口無言,卻見蘇棠把水杯放在茶几上,突然站起來。

    他下意識後退一步,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居然被對方的氣場壓倒,臉色微變。

    蘇棠卻已經走到他們跟前,距離錄像設備更近,幾乎是懟臉拍的程度,她笑着搖搖頭:“你的表述不過關,當年準備畢業報告的時候還挺難吧?”

    她用了一句毫不相關的話作爲開頭。

    卻不等後者回答,很快切入正題。

    “你剛纔提到兩個問題,風馬牛不相及,如果你們調查團夠專業,那麼,就應該知道我之前上的那一所學校有自己獨特的校規,學生的專業成績與到課率無關,學校主張發揮學生的主觀能動性,在學習專業知識的時候,需要的是主動、刻苦和進取,只要考覈通過,學生可以自由支配時間。”

    “其次,跨系被錄取和我專業課低分飄過有什麼關係,難道調查團同志都一致認爲分數就是一切?有的時候,天才就喜歡錶面看似不用功,背地裏卻會翻翻書的舉動呢。”

    “……”

    蘇棠說話的內容包含巨大的信息量。

    提問的人一時間沒有馬上回過神來,但他捕捉到了最後一句話:“……這樣的天才?”

    蘇棠點頭:“不才,正是在下。”

    “……”

    他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蘇棠,怎麼會有人可以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說出自己是天才的話,甚至臉上毫無心虛,配合着她的表情,聽的人都快相信了。

    他被蘇棠的邏輯打敗,很快下場,換成其他的人和她交流。

    通過剛纔的事情,新上場的人已經知道蘇棠的口才,他沒有被帶入這個邏輯中:“蘇棠同學,請你正視剛纔的問題,跨系卻可以輕易被錄取,這中間是否有任何存疑的流程?你既然看過報道想必也知道,和你一樣跨專業報考的人都被淘汰,這一屆新生中,只有你一個人成功錄取。”

    蘇棠面露疑惑:“這難道不是其他人的問題嗎?”

    她臉上其他的情緒逐漸褪去,只剩下認真:“所有報考軍校的人,都需要在符合資質測試的條件下進入全息模擬地圖的測試,我想你們應該還沒有調取過測試的成績,當時,我所在的小隊是全地圖甚至在所有參與測試的團隊中都是第一。”

    “測試評分以小隊積分和個人評分爲主要打分項,你們提到的那些跨專業報考的學生具體資質如何、測試表現如何,你們是否有經過一一調查?如果沒有,你們現在站在我面前提出的質問,我無法給你們答覆。”

    “……”

    調查局五人全體失聲。

    他們明面上是冠以聯盟,實際隸屬中區,而軍校,卻是獨立於中區政治的存在,並不受控。以他們的權限想要直接調取軍校考生的成績,簡直是癡人說夢。

    否則他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直接找上蘇棠。

    然而,蘇棠說的字字在理,又基於事實,把他們問到啞口無言。

    辦公室內再次陷入沉默。

    這一次的沉默,蘇棠依舊錶現自在,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好一會兒,調查局纔有人掙扎着開口:“那、那你報考的單兵系,剛纔科研系的謝主任對你似乎關愛有加,你和那位謝主任是否早就相熟?你、你能夠進入軍校,是否……”

    他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

    中區從來不會和軍校公開撕扯,更不會在公開場合質疑對方,但他的這些話卻在指名道姓的擡出科研繫系主任和蘇棠之間的關係。

    蘇棠把他沒有說完的問題補全:“你是想說,我進入軍校別後,是否有謝主任的幫助?”

    那人沒敢接話。

    蘇棠卻毫不心虛,直視着他們五個人:“在今天之前,我從沒見過這位謝主任,至於,你們口中說的關愛有加,是指剛纔謝主任問我對於寢室的看法?”

    最初幫着蘇棠拖延時間的調查局的人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好心提醒:“可、可能是因爲謝主任對任何都不假辭色……”

    最出名的就是中區想要找謝主任做一個研究,卻被他當着媒體的面,以研究過於低端爲由當場拒絕。

    甚至對方提到低端時,還發出了一聲冷笑。

    今天的謝主任和當初直面拒絕的人截然相反,堪稱關愛有加也是不爲過。

    蘇棠看了他一眼,鑑於對方的表現,她沒有回懟,而是退開一步:“既然如此,那我們直接詢問當事人不就可以了?”

    她大步走到辦公室門口。

    調查局五人看着她開門的舉動,心裏浮現出難以置信的念頭——她居然要當面質問科研系中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又低情商的謝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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