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跟我進來，不會就是爲了……這個吧？”鍋裏的湯水開始沸騰，秦度明一邊往裏下菜，一邊問對面。
柳青雨被他提醒,纔想起自己最開始跟着進來的原因。
剛剛差點就忘了。
她心中煩悶更增一層,加上桌子下炭火的烘烤讓屋子裏溫度升高,柳青雨拿過旁邊顏色漂亮的雞尾酒喝了一口。
入口後,果汁的味道滑過味蕾，冰涼的溫度稍稍安撫了一下她，於是柳青雨又大口喝了幾口。
“上次你不是說是有人故意散播的謠言嗎，”喝完之後,柳青雨纔回答道。只是她模樣彷彿有些難以啓齒，“我回家後查了一下,是我堂妹做的。”
秦度明反問：“你堂妹？她一個人？”
原主所有的惡劣事件就算能解釋也是他自己乾的,只有這一件事真不是他做的。原世界線裏原主對於謠言是默認狀態,因爲他厭惡柳家厭惡柳青雨,想要噁心他們，後面也是藉着這件事逼死了柳青雨。
現在秦度明不認，謠言的源頭就好查了。
“不,她應該沒那麼大的本事，還有人幫了她,只是我現在還沒查到。”柳青雨搖搖頭,臉上表情有些挫敗。
菜放了一些，秦度明停下筷子,疑惑道：“你堂妹爲什麼要做這種事？你們司爲柳家人,你的名聲差了,不就也等同於她的名聲差嗎？”
在這種連坐的時代,一個女子的名聲除了代表她自己，還代表整個家族，會影響外人對家族的看法。所以女子名聲猶如白紙，髒了就整個髒，再怎麼家裏爭寵勾心鬥角，在外面也會稍微維護一下。
就算關係不好，也不會傳出這種和青樓女子相關的謠言啊，不然以後提起柳家就想到青樓花魁，那她堂妹還怎麼談婚論嫁？
柳青雨心裏的煩悶被剛剛空口喝下的酒精激發了一些，加上心裏的情緒想要舒解，家中又無人可傾訴，忍不住就自嘲道：“我和她出生只差了一日，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還好，可等到大了，她就處處與我比較。只因爲我父親是丞相，而她父親卻只是一個傳令官。”
“她認爲這不公平，憑什麼我是家中的掌上明珠金枝玉葉，可以想做什麼做什麼，而她卻無法享受那些綾羅綢緞，每日要被不喜歡女孩的父親拘在家中做不喜歡的女紅。”
秦度明在腦海中搜尋着柳青雨的妹妹的形象。
柳家出名的兩個女孩，一個是以身子弱不方便出名，衆位夫人提起都暗自可惜，恐不好生養，當不起主母的職責的柳青雨，另一個倒是挺活躍的，經常出現在各個賞花宴什麼的上。
原主遠遠碰上過幾次，性格開朗大方，朋友也多，不少貴婦人都誇過她性子好。不過叫什麼他從沒記過。
“以前家裏總和我說要讓着妹妹，因爲妹妹身體不好。我一直都讓着她，什麼好的都先給她，可爲什麼，爲什麼她卻做出這種事！”
柳青雨臉上的表情有些憤恨又很不甘：“若她是因爲你紈絝無可救藥，不想我嫁入火坑所以橫插一槓便罷了，可她不是！”
秦度明正在想，就算是嫉妒，她一個還沒有定下親事的女兒家也不應該做下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時，就聽到了柳青雨的這一句，立馬拿起手中的碗敲了敲桌子，發出‘砰砰砰’的撞擊聲。
“喂喂喂，你說她就說她，你幹嘛要對我進行人身攻擊？”
“我哪有人身攻擊，我說的明明就是實話。你秦公子在京城裏的名聲怎麼樣誰不知道？”柳青雨毫不留情的嗤笑一聲，“你以爲你有那麼多紅粉知己，京城裏的女子就願意嫁給你？你錯了，她們都在慶幸你早早和我定了親事！”
“不然就怕你哪天看上了她們，仗着自己身份和帝后喜歡，把她們搶回府去呢！”
秦度明撇了撇嘴，感覺到柳青雨有一些醉了。
儘管他專門爲女客調製的果酒度數並不高，但想來柳青雨可能並沒有專門練過酒量，所以被這杯果酒給放倒一些還是有可能發生的。
大概是情緒發泄過，又有酒精的助力，在和秦度明吐槽過後，柳青雨原本對秦度明的不假辭色以及渾身的戒備緊繃感都少了許多。
秦度明也沒有再叫女夥計進來。
反正門開着他也不怕。
更別提他倆桌上之間唯一的交流，除了說話之外，就只有他用長長的公筷給柳青雨夾菜了。
等柳青雨終於喫夠了，靠在椅背上擺手示意不要再夾菜的時候，秦度明一把將長長的公筷放在一邊，甩着手腕道：“累死爺了。”
“你廢話，我是個做生意的，既然說了請你喫飯，那自然得讓你好好的喫。喫完了，我在還得讓你給我提意見，順道爲以後的生意拉着客人，懂不懂？”
“行了行了，不是說要去看我那些夥計們識字的地方嗎？喫飽了就走吧。”
柳青雨還真想看看，於是跟着秦度明一起往酒樓後面走。
在穿過一道巷子，又拐了幾道彎之後，秦度明推開一扇大門：“到了。”
一踏進去，柳青雨就看見寬闊的大堂上面擺着一張長按條，按條後面掛着一大塊的紙張，上面寫着放大版的菜單。
而底下的桌面上，每張桌子上面都放着筆墨紙硯，桌子上面也同樣放着一份菜單——只不過是和店裏面用來點單的一樣大小。
“請了一個落第的秀才來，反正只用教他們識字。這裏用的筆墨紙硯什麼的都是一般的東西。畢竟我要的只是他們認字，以後能夠幫助那些客人點單。”
秦度明一副賺到了的表情：“請落第的秀才來可比我父王請的那些一對一教學師傅便宜多了，還能同時教這麼多人，划算！”
柳青雨走到最近的一張桌子上看了看。秦度明說一般的那些東西，王公貴族的一般也是窮苦人家如何也捨不得買的好東西了，就這樣被他拿來給這些夥計用，真是……
敗家。
看來傳言中的秦度明花錢大手大腳這件事情是真的。
“對了，你回去多幫我宣傳宣傳我這家店唄。”秦度明靠在桌子旁邊，手裏的扇子一搖一晃。
柳青雨拒絕：“我爲什麼要幫你做宣傳？”
秦度明直起身來，掰着手指頭給柳青雨數幫他宣傳的好處：“你看哈，多人宣傳，就多人來我這店裏喫飯，我店裏生意好了，那供應這些筆墨紙硯不成問題，還能多招幾個夥計。”
“要是生意再好一點，我還能去開分店，用同樣的模式。你不是希望這些人能識字嗎？我這就是在幫他們識字啊！”
秦度明最後一錘定音：“所以你幫我做宣傳就是等同於幫他們識字！”
光聽到最後這個等式，還以爲他是多麼的行爲高尚，然而那裏卻也還是一個利字在支持。
對於這種行爲，柳青雨並不如何贊同。
“我希望的是大家都能識字，是那些被困在家裏的女孩也能夠擁有一個讀書的機會。”酒精還在發揮作用，反正剛剛都把自家裏兩姐妹之間的齷齪都說了，現在看到這一切柳青雨也忍不住把自己心裏的另一個想法吐了出來。
她指了指堂上的那張放大版菜單：“而你這裏要識字，就得來給你當夥計，我想要的是像學堂一樣，是女孩也可以上學堂。”
“說實話，我恨我堂妹。可這次做出這種事情來，更多的卻是對她觀念的無能爲力。”
“我想着，如果我大伯當初願意像我父親一樣讓她讀書識字，肯定更能夠明事理，懂得哪些可爲，哪些不可爲，我們兩姐妹之間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柳青雨聲音低沉到說到。
聽了她的話，秦度明低下頭去不作聲。
他的沉默讓柳青雨嘲諷的看過去：“秦公子是不是也覺得我的想法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字這個東西，知識這個東西！就該掌握在你們男人手中，而女人只能成爲其中的附庸？”
“就像這次的花魁娘子一樣，即便這是傳出來的謠言，可我和那個花魁都被打上了你的標籤，同時讓人津津樂道，我得到的是名聲受損，無顏見人，可你得到的卻也不過是一個少年風流的評價罷了。”
等她嘲諷的話說完，秦度明才擡起頭來，無奈得到：“亂給我扣什麼帽子？我剛剛是在心裏算賬！”
“我認爲你說的那種方法不好。即便離開了學校，也不可能會有幾個人送女孩子去讀的。要我來說啊，這些人不學習不去讀書，都是因爲窮沒錢。”
可是你看我這裏不光包識字，包喫，每個月還能發月錢讓他們帶回家改善生活。你說，我這裏是不是比你的學堂更吸引那些人？指不定爲了我這裏的一個名額，外面還能打破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