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掠影 >第 10 章 爻鏡河棺
    花川一帶多水,水道錯綜,爲水泊之貌,又因此間百姓崇仰花神,故名此地爲花川。

    聞道七年,正月初五,卯時,天色迷濛。

    花川縣東南郊,黃粱塢外,隨處泥濘非常,只因初四整日暴雨,直至今早寅時末,方纔式微。

    倏忽,從先禮自半空重墜至地,不及翻身,四方金線穿縛,又直將他抽扯立起。他已氣息羸弱,兩手之外,足履之下,雖有卦陣忽明忽暗,卻已無力反抗。

    百里秋淵緩緩行來,至從先禮面前與他對面,直問:“你如何知道茯氏姓浮丘?”

    從先禮嘴角淌血,顫口微聲:“胡謅的……”

    百里秋淵卻不信,問說:“從家這祈靈卦陣,傳聞也是神乎其神,能算前塵後事,倒也說得上一籍祕術。然你無子無徒,不曾畏懼祕術失傳?”

    百里秋淵這一句殺意滿滿,豈料從先禮絲毫不懼:“畏懼?卦辭……‘迷津相,赤環水’……無論如何,都難逃一死……既已知命數,天意如是,我等凡夫俗子又豈會畏懼?”

    百里秋淵口中一嘖,從先禮只昂首就死。此刻聽得一聲悶響,又有人自半空墜至泊岸。

    從先禮轉眼一瞧,那人已體無完膚,臉面卻依稀能辨,便是岑滔。餘光見鵠伯賞斜倚野樹,許幻清之幻影浮動他身後,從先禮絕望一嘆。嘆罷又見另一側,畢時迎爲淬愚熾踢落在地,七竅流血,似已不省人事。

    從先禮喉中憤憤,目中精光直射百里秋淵雙眼,他道:“慈寰殿多行不義,必……”然而百里秋淵已不等他多嘴,金線繚繞,纏縛他四肢,只聽一陣陣骨碎之聲,從先禮一聲痛也未呼,便折死於百里秋淵那金線之間。

    “祈靈卦,就此失傳。”淡淡說罷,百里秋淵望了岑滔,見他喉頭微動,似欲出有語,又見鵠伯賞無奈搖頭,只金線繞去,刺入岑滔十指,將他痛醒,牽扯他直立,才問他,“你還知道什麼?”

    怒吼沖天,十指握拳,岑滔卻仍難掙脫金線。岑滔髮膚之外攢動銀紋,明滅有時,鵠伯賞慢道:“他這鑠魔印,受許幻清啓發而悟得,許幻清算他半個師父。”

    百里秋淵應了一聲,心說這又如何,右掌一握,便以金線將岑滔十片指甲橇落。岑滔那一雙血目,恨掃眼前慈寰三人,後又望回百里秋淵,喉頭一動,一口熱血破口而出。百里秋淵也不閃避,只因鵠伯賞已縱許幻清擋在她身前。許幻清血染通透,徒化如星塵,穿透岑滔,一剎,岑滔身外銀紋盡散,他靈臺已然爲許幻清震碎。

    “鑠魔印,就此失傳。”學着百里秋淵口吻,鵠伯賞如此一語,語罷也遣散了許幻清,沾附其上的血跡,也因空空無憑而滴落在地。

    當是時,畢時迎翻身跪倒,爬向百里秋淵,兩股戰戰,竟尿溼了下裳。百里秋淵厭惡移步,那畢時迎也不敢擡頭,只道:“我等追隨浮丘伯赫,奉他爲君,那日清淨觀後山初見茯歧兩人,從大爺卦象迷鏡中,見祥雲在上,紫氣在下。後來從大爺說,那是他兩人與浮丘伯赫瑞氣相成之故。”

    百里秋淵、鵠伯賞、淬愚熾三人皆袖手而立,只待畢時迎續道:“從大爺說,拾換酒是左州人,本是個酒館童奴,是撼俠衎看他可憐,將他收入八荒。潛璇璣是憔州人,說是出生時璇璣星暗,爲家人視作不祥之女而遺棄至歸雁籬……”

    “知道。”鵠伯賞截道,瞟眼移向別處。

    畢時迎此時拜向鵠伯賞,又轉向百里秋淵,才道:“從大爺說,他二人決然不是浮丘血脈,但能與浮丘瑞氣相成,若非師承浮丘,便是與浮丘血脈過從甚密……”

    百里秋淵問說:“也便是,若茯氏不姓浮丘,便是拾換酒、潛璇璣交結的摯友之中,有浮丘血脈?”畢時迎連連點頭,百里秋淵呵呵一笑,畢時迎亦然一笑,頻頻磕頭至泥地,臉上已濺滿泥污。聽百里秋淵笑意末了,畢時迎便問:“大人,我可以……”

    百里秋淵無視之,轉身欲走,她前方遠處,那八擡大轎已動身前來相接。

    畢時迎不明所以,只是他這一面擡頭,淬愚熾已動手出招,後者差的那風靈官,蕩起風絲已然竄如他諸經,風邪大入,祛去了他周身的人氣。

    八位擡轎人擡轎近前,鵠伯賞忽問:“師姐,他說那話,可有用處?”

    百里秋淵回頭,依次望了從先禮、岑滔、畢時迎的屍身,尚未答話,淬愚熾便先道:“拾換酒、潛璇璣,這陣子多和司玖陌、引青鸞、莫驚他們一道。”

    鵠伯賞接道:“司玖陌是左州人,聽說出世不久便被棄於木籠浮水而下,得夏霽雪收養,才成了幽合巷弟子。引青鸞是棠州人,俗家姓田,她爹曾任狐跡軍中文職,與她娘死於十五年前的棠南五丈坡之戰。她爹好似名叫田易知,她應不會是浮丘後人。莫驚也是棠州人,說是當年劍翁走南闖北打遍狐跡,收得莫驚之後便歸隱斷劍崖,至於莫驚身世來歷,江湖之中並無多少傳聞。”

    “莫驚?”淬愚熾皺眉。

    鵠伯賞卻說:“算畢時迎所說是真,但八荒門人弟子衆多,遍佈狐跡,交遊甚廣,不見得便是這幾日同行的幾人。”

    百里秋淵沉吟少時,方道:“無甚干係,一併尋機誅殺,省得左思右想地亂猜。”眼神一轉,“屍首扔水裏。”說罷,帶頭的擡轎人只遞來一支信卷,後者言道:“大人,方纔門內傳信。”

    百里秋淵應了一聲,穩穩坐上大轎,才接過信卷,張開一看,便欣然一笑:“司玖陌爲闔繡曲重傷於凌霄坡。”

    “果真!”淬愚熾欣喜,快步過來,百里秋淵便將信卷交與他,他同鵠伯賞看罷,便道:“茯歧一路前來花川,司玖陌也定是要到花川來的。她若重傷,應會到涇洲問藥,師姐,我請命前往截殺。”

    百里秋淵道:“如若不敵,萬不可逞能。鵠師弟,你與淬師弟同去。”

    鵠伯賞與淬愚熾各自領命,前者順手銷燬信卷,此時便問:“師姐,容我多問一句,怨老……是哪邊的?”

    百里秋淵答道:“眼下,他和慶聞府走得近。”

    鵠伯賞點頭以示知曉,不再問話,百里秋淵才向擡轎人出言:“山石門。”

    鵠伯賞、淬愚熾二人目送百里秋淵座駕緩行緩遠,擡了屍首拋入水泊,才返程再往涇洲。

    …………

    卻說回正月初四,這花川至涇洲一帶暴雨肆虐之日,那憔州的浮丘伯赫已率部衆於暗雨欲來之際,佔下了憔州州府所在之廬昌城。揭竿而起,卻無燒殺搶掠,更未死傷一個無辜百姓。廬昌府官左延年,已歸順浮丘,但憔州州官司馬衝,只因誓死忠心狐跡而自刎於府前,此爲廬昌那處犧牲之唯一。浮丘伯赫率衆佔據廬昌之後,不待休整,便派次子浮丘子輔,帶七十二武人直往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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