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在這麼個時代,讓王縣令這種高官子弟主動公開宣佈自家犯了罪已是難得,而且這主犯還是他的孃親。也是,米元這種平頭老百姓還想怎麼樣,關鍵是又能怎麼樣。今日他能拿出十分看重的物件來打商量,看樣子,最後都得借驢下坡,哼,就是驢。
王縣令已經重整旗鼓,打算先從八音盒起個頭,他看出米元也十分喜愛此物。
帶着七分得意,三分自豪,他開口了:“你瞧這八音盒,一打開就傳出美妙動聽的聲音,而且是源源不斷的,想聽多久挺多久。這上頭還能放些小物件兒,你這做聲音的,可以放些金銀。平日裏一邊欣賞琴音一邊數銀錢,你必定高興。”
他笑得燦爛,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個買東西的小兒。
米元努力忽略他欠揍的表情,提醒自己抓重點抓重點,得把自己想知道的問清楚。
“這琴音是如何放進木匣子裏的?”
“啊這……聽聞是用些部件兒模仿而成的,部件而就在匣子底部。至於是什麼東西在模仿,這是人家的本事,我也不好打聽。”這麼精巧的東西,總不好因爲好奇就拆了它瞧一瞧吧,玩意裝不回去豈不是暴殄天物。
“這位工部的大人才能出衆,不知是什麼來歷?”
“周大人乃是憑藉出色的技藝被公佈破格錄取,據悉,除了這令人讚不絕口的八音盒,還在研製別的物件兒,充滿了奇思妙想。”邊說邊點頭,邊說邊感慨。
“哦?那你引薦我們認識一下,正好我也有不少奇思妙想,可以跟他切磋切磋!”
“切——”她能跟人家切磋什麼,切喫食給人家喫?話到嘴邊王縣令立即收住,不好,今日是來求人的。
“米元啊,今天來是跟你談正事的……”
“我說的就是正事啊。”她輕輕撫摸面前的八音盒:“若是有幸能見一見這位大人,其他都好說。”
她說的輕巧,人遠在盛京,哪是這麼好見的!一派胡言,她就是故意的,誠心的,就是推托之詞!
王縣令不高興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想發火,又極力剋制。
“你不答應直說就是,做什麼說些有的沒的。”
“我帶來的物件兒你看不出我的誠意?”
米元不理他,他就說個不停。
“你即便不喜歡,此物賣了去換個大院子或者把鋪子再開大些買幾個下人伺候着,怎麼都比現在過得好。“
“若是你爲了掙口氣,偏要執行刑罰是解了氣,可你又能得到什麼實質性的補償?”
米元還是不理他,只自顧自香着自己的事,一時想的有些出神,於是他更生氣了:“該給你的公道不是給了嗎,你該知道,我本可以捂下此事亦或者找個人頂罪……”
“別吵了!”
楊捕頭本就屏氣縮站在門口,縣令與米元討價還價這麼辛祕之事他們居然都忘了叫他出去,現在隱約有談崩的趨勢,楊捕頭正伺機逃出去,卻不想米元這廝居然敢叫縣令閉嘴!
哎喲,姑奶奶喲,這可是縣城的天喲!
王縣令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喝驚呆了,她剛纔是衝他吼了嗎?
米元瞄他們一眼,鬼才會耐着性子安撫他們,她直接道:“你們王家是知道我在用香及製作女兒家用的東西上是有幾分能耐的,這次的事情起因不就是想把我困在王家爲宮裏的貴人效力麼。不如,乾脆將我引薦給工部,這位大人天縱英才,如若與我一起研發出什麼玩意兒今後方便貴人用香什麼的,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這話聽起來是異想天開,再聽卻是有幾分道理。若他們真能折騰出什麼新式的物件兒,自己又是推薦有功。
“我考慮考慮。但我今日同你商量的事……”
米元揮揮手:“若是此事能成,罰不罰的有什麼要緊。”
王縣令高興起來,如此一來煩悶在心頭的幾件大事彷彿煙消雲散一掃而空渾身都輕鬆起來。此事雖然需要一番運作,但總不是不能滿足她。回到縣衙就立即書信一封讓人快馬加鞭送去給父親。
幾日後,在盛京的縣令親孃聽到下人來報,說王縣令派人送了家書回來就有些生氣。重重將茶盞一放,對着大兒媳道:“你看看他,他還是我的兒子麼。要不是爲了他的前程,爲了支持他在當地的威望,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她素來疼愛兒子,卻不想小兒子辦案竟真的將她定罪,她爲了誰啊,還不是爲了王家。一個布衣女子罷了,又不是要加害於她,只不過使了點手段將人弄過來爲王家效力,喫穿不愁,做好了還有重賞,有什麼不好。他們這樣的人家,三請四請都不肯來,這樣已經是很溫和的處置了。她兒子自小在盛京長大,什麼樣的手段沒見過,她又不是真的殺人放火,如此對待親孃!
開玩笑,她纔不摻和婆家這事兒。橫豎天高皇帝遠的,只要沒人針對王家父子特意去抓小辮子,這事兒就不會傳到盛京來。人家母子一時置氣,用不了多久自然又是親親熱熱一家人,此時她說什麼都不是。再說,婆婆真要怪罪小叔子就不是這樣了,顯然也是願意“犧牲”自個兒的。
來報的下人有些爲難,正揣摩着主子的意思,是趕走那邊送信的人,還是領進來?
“你還站着幹什麼,還不讓傳信的人進來!”
“哎!”下人得了準話轉身就跑。
不一會兒一個風塵僕僕的下人恭敬地遞上一封信,縣令孃親一旁的嬤嬤接了過來,交給主子。
信封厚厚的,縣令孃親摸了摸,總算有些寬慰,想必又是寫來哄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翹。
一旁的大兒媳將此舉看在眼裏,辛虧她沒說小叔子半點不是,否則婆婆肯定要在心裏記她一筆!
厚厚一沓信紙緩緩展開,大兒媳就瞥到開頭幾個大字:“親親孃親”!!小叔子那麼大個人了還娶了媳婦,怎的還如此厚臉皮!她相公就不會,所以,婆婆是更喜歡小叔子還是自家相公?
只掃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倒不是她不想看,婆婆身邊的嬤嬤可不是喫素的。
婆婆看了一盞茶的時間還沒看完,實在是那信太厚了,快趕上半本書了,也不知道小叔子怎的就這麼囉嗦。害她以及一屋子的下人動都不好動,她茶水喝多了,有些想……
“呵呵,臭小子!”
婆婆終於忍不住笑罵出聲,所以是不生小叔子的氣了?這樣也好,婆婆心情好了,她纔能有好日子過。
大兒媳又忍了一會兒,是不是掃一眼婆婆手裏的書信厚度,但是怎麼好像沒多大變化?又偷偷觀察婆婆,啊,定是小叔子太會哄人,婆婆看的歡喜,捨不得翻頁……這可如何是好。
急中生智,輕輕推了推茶盞:“娘,喝口茶再看。”興許娘喝多了茶也會跟她一樣。
可婆婆紋絲不動……
又過了約莫一盞茶功夫,她瞧婆婆好似沒剛纔那邊歡喜了,怎的逐漸皺起了眉頭。
“哼!”
“娘?”
“你回你院兒裏去吧。”
大兒媳如蒙大赦,趕緊告退。
縣令娘身邊的嬤嬤眼觀鼻鼻觀心,立即屏退屋裏的下人:“夫人?”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等老爺回來將信送過去,只送最後三頁即可。”她一直這麼幹,老頭子不需要知道她和兒子說了什麼,有需要他做的事直接去做就是。
此刻王縣令同裴苒正在後院餵魚,心情甚好。
“將此事寫給孃親,爲什麼不分開寫信?”裴苒不解,誰家不是跟誰說的事就寫給誰?
“不必。此事與娘本就有關,也與朝堂有關,單獨寫給爹未必會特意告知孃親,相反,孃親收到信自會知會爹。”
“那爲何不是安排米元妹妹進京,而是何侍郎過來?”
縣令一笑,將魚都餵了才道:“米元的大本營在這,去了盛京多有不便。而且,我怕娘心有芥蒂,想到同米元同在一城就心裏煩悶。不如在此地做研究,有我看着就行了,此事本就是我王家提起,一旦有了成果就有我王家的功勞。如此安排,大家都方便。”
裴苒笑開:“還有一點,米元妹妹不離開,我也好得空就去看她!”
而盛京的這位工部侍郎被皇命砸暈了腦袋,去哪兒?他連地名都記不住!天知道他到現在連盛京都走不明白!要不是爲了站穩腳跟,他纔不會廢那力氣搞什麼八音盒一鳴驚人。這裏交通這麼不方便,居然連個馬車都不讓他用,說什麼娘娘們等着用,馬車太慢騎馬快些,說得好像研究物件兒是件很容易的事兒。
此時此刻,誰都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震驚衆人的事,是福又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