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搖一晃,貝婭拉開窗簾,看着外邊飄着的小雨,手裏拿着一杯紅茶,很閒適的享受着這雨天的安寧。

    埃利斯靠在軟枕上睡着了,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落陰影,就如童話裏安靜美麗的睡美人。

    車內的碎花布餐桌上放着一碟藍莓蛋糕,貝婭拿起銀匙舀了口蛋糕放入口中,立即被那過量的糖分刺激得彎起了嘴角。

    “如果羅德丘早知道我們有了這麼有錢的飯票,他肯定不會回裂狼谷了。”

    貝婭喝了口紅茶,將茶放在了餐桌上,望向梳理着莫里斯柔軟皮毛的波普。

    他垂在肩上的髮尾鬆鬆垮垮的,低垂着眼睛,遮住了那份詭異的紅色,這麼看來倒有些溫婉的味道。

    “有錢的不是我,這些是公費,爲了得到你,赤身派自然不吝資金。”波普說道,“還有件事,你可別太把那叫羅德丘的傢伙當回事,他以前是芙希的手下,也不可能是什麼好人。”

    芙希,又是芙希,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貝婭伸出手去夠車窗外的雨絲,笑道:“你也不是好人,可我還不是選擇相信你嗎?”

    “相信我會是你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情,不過,你既然選擇相信我,那這個一直跟着你的跟屁蟲,可以告訴我是誰了嗎?”波普找準了時機,問出這個好奇許久的問題。

    貝婭拿起鍍金邊的紅茶杯,將濃濃的紅茶吹開一片漣暈,看向了縮在身旁,睡得香甜的埃利斯,小聲嘀咕道:“我也想告訴你,不過我怕你殺了他。”

    “什麼?”

    “我是說,我不能告訴你——你對自己的情報網很自信,那你認爲連你都不知道的人會是什麼身份?”

    貝婭捻着手指,她當然不會告訴波普,坐在他身邊的是個神,她就算願意說,恐怕他也不願意信。

    “我不知道的人只有一種,無用之人,就算是王族貴胄,在我手裏的把柄也不少。”波普像是在強調着自己的厲害,語氣中帶着半分的不悅。

    貝婭攤手,“是的,你可以認爲埃利斯是無用之人。”

    “我壓根不關心他是誰,也許他是個洞底的野人,靠喫蛇蟲活下來的傢伙,但恰恰是留着無用之人在身邊,會惹出一些多餘的麻煩。”

    “你想讓我丟下埃利斯?”貝婭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

    “爲什麼不呢?你也不喜歡他。”

    “好啊。”貝婭點了點頭,那雙綠眼睛裏泛着冷光,“丟下埃利斯,你認爲的野人,你不知道天窟底下是什麼樣子,沒人知道,因爲下去的人都無法活着上去,可我知道,那兒人類活不下去。”

    波普撫摸莫里斯的手懸在了半空中,貝婭接着道:“有些事情我不能說,但他並非無用之人,你們都想要弒神了,還想象不出從那種地方出來的人,會有怎樣的能力嗎?”

    波普聽此擡起了雙眸,那詭異的紅瞳讓貝婭移開了視線,波普道:“你是說這個看起來像花瓶的傢伙,其實還遠有奧祕之處?”

    “好好想想吧。”貝婭抿了口紅茶,拋下這句模棱兩可的話,留給波普去思考。

    但其實此刻貝婭心裏卻是另一片景象,她悄悄地鬆了口氣,埃利斯是神這點,她不能告訴波普,但埃利斯一旦在波普眼裏沒什麼作用,以他那種怪癖的調調,很可能想辦法甩掉埃利斯,或者,殺死他。

    於是她只能賣點懸念,讓埃利斯的存在還算有意義,因爲目前看來,埃利斯除了當治療兵以外,對黑巫會沒什麼作用,嗯,埃利斯也許都不會給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治療。

    但她這番話顯然引起了波普對埃利斯的興趣。

    馬車來到了一處繁華的市集,停了下來,隨着馬車的止步,埃利斯也醒了過來,自從上次吐血後,埃利斯便一直體力不支,上車之後乾脆就睡了一天一夜,要不是時不時砸吧砸吧嘴,貝婭估計會以爲他魂歸神界了。

    “身體好點了嗎?”貝婭詢問着剛醒來的埃利斯,埃利斯聽到她的話,愣了片刻,默默地點了點頭。

    貝婭感到哪裏不對,波普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到玻藍灣了,該走水路了。”

    佩蘭河由北向南截開東境與西境,雖有接壤陸地可走,但目前他們離玻藍灣最近,走水路顯然是更快的方式。

    貝婭扶着虛弱的埃利斯從馬車上下來,三人走向碼頭邊那艘豪華的巨船,那船看起來有幾十丈長,高得沒入了深藍的天空,與雲端相觸,水手們站在甲板上前呼後叫,拉扯帆布的聲音響亮而嘈雜。

    “這是訂好的船,大概正午的時候啓程,現在還有些時間——”

    波普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貝婭,“臨走之前,有個人你可能會想見見。”

    貝婭聽此還未反應過來,身後便傳來輕輕的一聲:“貝婭。”

    溫柔的,如釋重負的聲音,那磁性成熟的腔調很是陌生,可也有那麼幾分的熟悉,不僅是那屬於故鄉的口音,還有喊她名字時那份手到擒來的利落。

    她轉過頭,看到那個高高的,紅棕頭髮男人,深陷的眼窩下那兩抹烏黑,讓他顯得有些憔悴,但他依然很英俊,看到她的一刻,眼裏依然閃起了亮光。

    “你是……”貝婭遲疑地問道,她不太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隨着一陣風吹落貝婭衣袍的帽子,男人伸手揉着貝婭的頭髮,笑道:“貝婭,好久不見了,我是納森,那個從小被你叫做小哭包的哥哥,你忘了嗎?”

    “納森,哥哥……”貝婭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是的,說話帶着土土的涸魚旱地方言口音,從前最愛哭泣,被自己嘲笑是小哭包,最後卻得到了騎士的賞識,被帶走的哥哥,納森。

    也是唯一還活着的哥哥,貝婭一把撲進納森的懷裏,聲音都在打顫,“哥,我還以爲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有人告訴我你會出現在玻藍灣,我快馬加鞭趕了過來,這些年,你一定過得很艱難。”

    眼眶不禁酸澀難安,貝婭道:“沒有,你沒事就好,我們的家沒了,但你還活着就好。”

    “我知道,村子毀了。”納森微微一嘆,將懷裏的妹妹抱得更緊,“但你不必放在心上,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不是我們可以質疑的存在。”

    貝婭身子一僵,“哥,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如果想活下去,就忘記這一切。”

    納森將手裏的布袋塞進了貝婭的手中,“這是我給你準備的錢和衣物,離開這裏吧,坐船去往溯月之地,離開特伊斯,對你來說,這兒已經沒什麼可留念的了,你不走,反而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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