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感到異樣,順着貝婭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袖口。
只見波波拖着一小袋堅果,艱難地從謎修的袖子裏爬出來,貝婭冷汗簌簌,尷尬地望着謎修老師。
“……不好意思,謎修老師,我沒管住我的寵物,不過,您怎麼會帶着一袋堅果?”
波波美滋滋地撲騰在那堆堅果裏,貝婭疑惑地看向謎修。
“你不是晚上都會餵它喫東西嗎?我就帶了點喫的,想着可以順便給它加加餐。”
大概是今天忙得腦子糊塗了,貝婭晚上完全忘了給波波餵食,難怪它餓得爬到了謎修身上。
貝婭解釋道:“波波平時還是很乖的,是我今天忘給他餵飯吃了。”
“波波,它的名字嗎?”
“對啊,我取的名字。”貝婭驕傲地仰着頭。
謎修拿起一顆堅果餵給波波,波波似乎很喜歡謎修,抱起堅果的同時,不忘眯着眼睛蹭蹭謎修修長的手指。
“它的名字有什麼含義嗎?”
貝婭笑着答道:“靈感來自於我一個朋友的名字。”
“不會是你戀人的名字吧?”
“怎麼可能,我戀人叫埃利斯,比波波這個名字好聽多了——不過他倆的名字都是我取的。”
“什麼?”謎修驚訝地望着貝婭。
貝婭手指摳了摳腦門,“我是說,他們的愛稱都是我取的。”
“有時候,你看着就像個普通的女孩,養着可愛的寵物,滿眼光芒地描述着自己心愛的人,會懊惱會假笑,卻努力地好像要完成什麼——”
貝婭聽得怪怪的,“難道我在您眼裏不是個普通女孩嗎?”
“你當然不是,你要是個普通女孩是進不來宗宮,也當不了我的學生的。”
波波滿意地啃完一顆小堅果,謎修將它放進手心,像揉丸子一般滾了滾,眼角眉梢的寒冰都漸漸融化,化爲溫暖的笑意。
“爲什麼你們都這麼喜歡波波?果然寵物是俘獲人心的利器啊。”
貝婭不禁感嘆,“話說,謎修老師,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您喜歡上哪個姑娘,就問我借波波,女孩子都喜歡可愛的毛絨絨的東西,您肯定撩一個準一個。”
“感情應當專一忠誠,若是我有喜歡的姑娘,我便只會對她好,不會再去撩撥他人,你也要謹記。”
貝婭連聲答應。
“專情固然好啊,可是男人大多三心二意,除了戒律森嚴的神職者,謎修老師還認識什麼專情的人嗎?”
貝婭故意問他,表面上裝作漫不經心,實際上她問這個問題,就是要將話題往那個因專情而死的君主身上引。
“……對有的人來講,專情也許不是什麼好事。”謎修將右手覆上躺喫的波波,“感情一事,遇上錯的人便如飲鴆酒,痛則痛,死則死,只要能止渴便什麼也不顧了。”
“嗯?謎修老師明明沒戀愛過,爲什麼會這麼有感想?”
他笑道:“有些事情不就是局外之人才看得更清楚點嗎?不論如何,我希望你能愛上對的人。”
本是在調侃謎修,貝婭卻僵住了笑容,她喜歡上的是對的人對吧……一個註定要離開凡世的,不屬於人間的神明,那也是對的人嗎?
貝婭出神片刻,卻聽耳邊響起謎修的聲音:“今晚的月色很美麗,前幾個月不斷的血月,好久沒有這麼皎潔的月光了。”
“是啊。”貝婭點頭,“相比於被地震和夜妖襲擊包圍的東境,王城真是一片祥和的樂園了。”
謎修撫摸着手裏的波波,目光悠遠地望向前方,緩緩道:“切茜絲,你從東境來,那裏的景象果真是千瘡百孔麼?”
“是啊,被地震摧毀的城鎮不計其數,對比起來,夜妖倒還不算什麼,顯然把女巫殺死也沒能得到神明的饒恕。”
貝婭輕輕一嘆,“我想,在神明眼中,人類的罪孽是否永生永世也無法贖完呢?真正的樂園難道只有死後才能擁有嗎?”
“那麼多的百姓流連失所,無數的生命正在逝去,這個世界像朵奄奄一息的花,如果我能做點什麼就好了,但哪怕是我,也是卑微如芥。”
向來冷靜的謎修老師,眼裏卻流露出一絲悲傷,似乎已經看到那副人間煉獄的景象。
貝婭一愣,說道:“謎修老師很厲害了,那天您不是還以一人之力治癒了那麼多的傷者嗎?沒有您,他們可能都死了。”
“這樣的治癒只是一時,他們還會面臨更多的恐懼和死亡。”謎修垂首,“我從小立志要變得更加強大,能拯救更多的人,但苦難中的人們還是越來越多,崩壞的景象還是越發的嚴重,甚至連——”
懶懶的倉鼠喫飽喝足後,躺在溫暖的掌心睡着了,留下沉重而悲慼的氣氛。
貝婭抿緊了嘴脣,從身旁摘了一朵皎潔的月花,放在了謎修的手中,嗅着花粉的味道,波波再次醒來,抱緊了花朵根莖。
“還記得那個小女孩的花嗎?您已經做了足夠多的努力了,人們爲您獻花,是在告訴您,有您這樣還能爲這些疾苦衆生憂愁的人存在,就已經令他們不勝感激了,至於如何挽救這個世界,我想神明會給合適的人合適的答案。”
像是在安慰謎修,波波竟也通了人性似的,蹭着謎修的手。
月光下,掌心潔白的花朵靜靜暈染着清冷的月光,耳邊響起的女孩低語飄入了燥熱的夏風。
“月花是我送給謎修老師的,我肯定不能一直待在謎修老師的身邊,但我是真心希望你這樣的好人能幸福快樂地活着。”
貝婭說罷,眼睛彎成了明媚的月牙,淺淺地微笑着。
謎修愣了愣,半晌後不由莞爾道:“雖然是我給你上的第一堂課,但好像你對我說的話聽起來更重要一些——大概都怪今晚的月色太美麗了吧,讓人有些無心學問。”
貝婭聽此眨了眨眼,故意道:“您老在我面前說月色很美可不太好哦。”
“……爲什麼?”
“因爲月色很美在我故鄉那邊,還有另一個意思。”
貝婭清清嗓子道:“還有個,我喜歡你的意思。”
眼裏的笑意瞬間凝固,謎修臉頰泛上一抹不自然的紅暈,他蹙起眉頭,很嚴肅地道:“……你還記得我剛剛跟你說過什麼?你是在撩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