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虎:“爺明鑑。而且青玉坊背後的主腦,想必爺也聽說了。”
參領陷入沉思,陸虎趁熱打鐵:“官爺,你想誰與咱們祁國人最不對付?江東人啊!江東玉嫵顏這麼大的江湖勢力,這韓珏又是這裏的畫師,你說他們能沒有勾結?把此人抓起來,嚴刑審問,定有所獲!”
陸虎一口氣說完,頗爲得意於自己的推論。
公孫薇望向韓珏,他仍是神態如常,看不出一絲變化,側容線條如玉雕一般平穩。
參領陷入了某種糾結,這場刺殺十有八九與江東人是脫不了關係,但這青玉坊也非同小可,別說這背後的主腦到底是誰,就說要開在十里河提這樣的黃金地段,還能生意如此紅火,說不得是要與官家有點關係的。
他當時接到線報,說恐有刺客藏在青玉坊,本來也是想來搜一通,看看有沒有可疑人物罷了。但真要查起來,別是刺客沒查清楚,卻查到了某個大人物頭上,自己又吃不了兜着走。
但這陸虎又說得有點道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自己不好放水。
當下沉聲道:“你呢?”他轉向公孫薇,目光灼灼:“你又是怎麼回事?與這江東人一起,密謀什麼?”
公孫薇心下也明瞭個七七八八,懶洋洋道:“密謀刺殺,密謀謀反,把我們抓起來,交給大理寺審理吧。”
參領混了官場幾十年,見這小姑娘不怵不怯場,衣着布料看着還挺上乘,此刻還說出了大理寺三個字,別真的是什麼不好惹的吧?武職京官一向管治安,這等涉及皇家的大案,還真的是把這球踢給大理寺比較好。
當下思忖完畢,威嚴地道:“來人,去通知大理寺的同僚,就說我們抓了兩個可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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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府,燈火如晝。
公孫鏡聽着下屬的稟報,臉上無喜無悲,只淡淡地揮了揮手:“知道了。下去吧。”
這是一位年屆不惑的人,腰板雖挺得筆直,肩膀仍稍稍駝了下去,長年累月面對風雲詭譎的官場,面對沉屙難辨的奇案,工作壓力早已使他疲憊不堪,然而爲了一家老小,他還得撐起這片天。
他不是不知道公孫薇的下落,是有意裝着不知道。
熠王祁慕寒是當朝三皇子,他屬意於公孫薇,公孫鏡當然知道這背後少不了皇帝的推波助瀾;而寧王祁晟這個最有可能是未來皇帝的大皇子,又是他公孫鏡的親姊夫。
他夾在中間,得罪哪邊都不好辦。
公孫薇忽然離家出走,還把畫像塗得醜出天際,把這樁婚事鬧成了民間醜聞,不得不說,這是無意中幫了他一個大忙。他日熠王或皇帝追究起來,最多也只能是他公孫鏡教女無方。
就看公孫薇把這事鬧到什麼檔次了。
聽完下屬的回報,公孫鏡心中已有計較,此刻正在書房踱着步。
此時又有一個人來報:寧王祁晟下週從柰城返京敘職,會先來公孫府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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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徐徐而來,又冷了幾分。
公孫薇與韓珏並肩走在江邊,柳枝條隨風輕輕搖曳,燈光一晃一晃的,照在兩人臉上。
大半天,韓珏才說:“這次能脫險,真的全靠公孫小姐了。”
公孫薇沉默了半天,才說:“韓珏,你是不是都意料到了?”
韓珏雙手攏在袖子裏,輕笑道:“料到什麼?”
方纔在青玉坊裏,參領說出把兩人交給大理寺同僚的時候,公孫薇準確地說出了公孫鏡手下一個得力助手的名字,說讓他前來;參領更是驚疑參半,尋了個手下低聲囑託幾句,讓他去大理寺打探消息,不多時,手下匆匆回來,附耳與參領說了幾句,參領面上略有驚疑之色,連忙將兩人放了。
於是陸虎帶了他的手下,圓潤地滾出了青玉坊。
此時的雁江邊,公孫薇望着韓珏,韓珏也注視着她。
韓珏說:“是料到了公孫小姐機智過人,我們當然能安然無虞。”
公孫薇嘆了口氣,望向江面:“韓珏,你到底是什麼人?”
韓珏腳步微微一滯。
眼尖的公孫薇發現了。
她在等待他回答。
他的回答,將會取決於她今後用什麼態度來面對這個人。
韓珏放下雙手,目光望向遠方:“公孫小姐,認爲我是什麼人?”
公孫薇又輕輕嘆了口氣:“韓珏,我在外的這段時間,能夠精準知道我就是公孫小姐的,除了公孫府的寧澄,就是桑姐和你。”
“我也曾經想過,我的身份是桑姐透露給你的,但後來我知道這個不可能,因爲你恐怕會比桑姐更早就知道我了。”
韓珏笑了笑:“因爲你父親找了僕從去尋一位畫師,正巧找上我了。”
公孫薇搖搖頭:“那也只是畫罷了,而那天我被官兵追捕,你分毫無差地出現在那個地方。”
韓珏:“那是我家,我正好要出去辦事。”
公孫薇:“然後我去了桑姐的戲坊,你剛好又在那裏。”
韓珏:“我是去看江東老鄉。”
公孫薇:“……”
公孫薇怒道:“然後你又帶來了一個貌似是玉嫵顏的女人!”
韓珏:“那是江東老鄉介紹的神醫。”
公孫薇:“……”
公孫薇怒道:“然後你居然是青玉坊的畫師,你告訴過我嗎?”
韓珏:“那是……”
公孫薇打斷他:“是江東老鄉介紹的工作,對嗎?”
韓珏不說話了。
公孫薇:“然後你見到今晚這場血腥的刺殺,你居然那麼淡定?”
韓珏彷彿認真思考了一下:“我認爲這或許也是我的優點呢。”
公孫薇真是被他氣笑了,說道:“是啊,韓公子真是見慣大場面呢!”
韓珏笑了笑。
公孫薇:“不僅如此。還是個大人物呢。”
韓珏:“承蒙讚揚。”
公孫薇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再見!”
韓珏拉住她,公孫薇用力一掙,沒掙脫;氣鼓鼓地回過頭來,瞪着他。
韓珏道:“你覺得我在撒謊嗎?”
公孫薇:“你能說句真話嗎?”
韓珏鬆開手,無奈道:“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的?”
公孫薇咬了咬嘴脣,說:“剛剛我們在青玉坊喫喝的時候,你斟酒的那個姿勢,這是皇家慣用的手勢,我曾經進宮見過我姨娘,他們就是用這個獨特的手勢斟酒的。”
韓珏笑了一下:“寧王在柰城、繕王在江東,只有熠王在京城,所以你覺得我是熠王。”
公孫薇:“之前確實有懷疑,後來見到商將軍也來了,我便知道這不大可能了。但是——”
韓珏打斷她:“不用猜了,沒想到這個細節出賣了我。”
公孫薇:?
公孫薇:“我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