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慕寒換了一種問法:“你能繼續將我當作是韓珏嗎?”
“不能。”
祁慕寒無奈地看着她,“我真的不懂了,你與韓珏相處明明就挺愉快的;可爲什麼換成了熠王,你就這種態度?”
是啊,我爲什麼是這種態度,當然是因爲劇本里面寫着我遲早會淪爲你爭權奪勢下的炮灰啊,我全家都是炮灰,你當然不懂了——公孫薇心想。
“你能不爭這儲君之位嗎?”公孫薇問。
祁慕寒愣了愣,乾脆道:“不能。”
公孫薇聳了聳肩:“那你應該懂了。”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
祁慕寒想了想,說:“難怪你寫那‘三戲蒼生’,你已經認定我不是明君,我大哥纔是?”
公孫薇咳了幾聲,這明君不明君的,並不關她事,她在意的從來都是那劇本預言的炮灰結局,如果這樣,還不如自己姑父來做皇帝,他們公孫家還來得安全些。
“那晚醉花樓中,那名刺客很可能早就知道你是公孫薇了。”祁慕寒提醒她。
公孫薇身子一僵,馬上想到了祁晟身上那股綠珠仙鶴草的味道,這樣想來,那晚自己告知父親的推測未必不能成立,祁晟要麼見過刺客,要麼曾見過陸苟。
而從陸虎也出現在醉花樓的現場來看,祁晟接觸陸苟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他更有可能見的,是刺客;而這名刺客,當然也很有可能得知她就是公孫薇。
祁慕寒善意地再次提醒:“我大哥並不在意我這個三弟的性命。”言下之意,手足之情他都不放在眼裏了,怎可能會在意一門親戚?
公孫薇其實也心下明瞭,上一個世界裏,她讀過多少奪嫡的歷史故事,怎會不知道這些人爲了皇位的不擇手段、手足相殘?
只是她終究是不願意牽扯入這些戲碼當中,她曾經一廂情願地偏向祁晟,現在想來,何嘗不是一種短暫的自欺欺人?
他們,都是一樣的。
她擡起頭,問:“你與他又有什麼分別?”
祁慕寒笑了,“這分別可大了,你還不瞭解我。”
他整理了一下衣裳,站起身來,朝公孫薇作了個揖,學着戲腔逗她道:“公孫小姐,初次見面,韓珏是我在民間的化名。小生真名祁慕寒,乃當朝三皇子,熠王是也。”
公孫薇:“臉皮挺厚。”
祁慕寒重新坐回榻邊,仔仔細細地看着她,說:“你有什麼疑問,問吧。這一次我不會再瞞你。”
公孫薇直截了當地問:“你是不是很想入主東宮?”
祁慕寒:“……是。”
“蘇炙夜與玉嫵顏,都是你的心腹?”
“是。”
“那晚在江上的,其實是蘇炙夜?”公孫薇望着他,胸口微微起伏。
祁慕寒驀地想起了她寫給蘇炙夜的那封信,胸口酸了一酸,道:“是。”
公孫薇露出一絲自嘲的笑,臉色又蒼白了幾分:“你一開始就是故意裝成韓珏,來接近我?”
終於問到這個問題了,祁慕寒有一剎那衝動,想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訴她,可又硬生生地忍了下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這樣告訴自己。
“後來呢?”她盯着他。
祁慕寒沉默了一陣,俊美的雙眼不自覺地眨了眨,笑道:“後來什麼?”
“後來的勾欄也是巧合麼?”
祁慕寒沒有回答。
公孫薇不甘心:“後來有那麼多機會,你竟也不告訴我?”
祁慕寒沉默片刻,勉強地笑道:“你累了嗎?休息一會,我們再談?”
公孫薇心中那一盞微弱的燭火,再度熄滅。
她冷冷地說:“確實累了。”
祁慕寒走上前來,欲扶她躺下,“你先躺着,我就在這兒陪陪你。”
“出去。”公孫薇指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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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孫薇躺在青玉坊的這段時間裏,她還不知道公孫府已經吵翻了天。
十幾名僕從圍在牆角里,拼命拉長着耳朵,聽着書房裏面傳來的爭吵,福伯拿了一把掃帚,這邊將這羣喫瓜羣衆打散,要不了片刻,那邊又重新聚了起來,在另外一個牆角偷聽。
福伯正恨着寧澄那小子怎麼還沒回來,自己乾脆也把正事一丟,也加入偷聽大隊當中。
書房裏,公孫鏡一拍桌子,吼道:“哭什麼哭?沒了就沒了。你還能懷疑我不成?”
平日裏溫聲軟語的趙慕芝,此時一改常態,也吼回去:“我不是懷疑你。我肯定就是你!”
公孫鏡官服還沒脫下,氣得一掃檯面的竹簡,噼裏啪啦掉了一地,把外面的僕從嚇了一大跳,竊竊私語地商量,要不要找個人進去看看?
公孫鏡氣得鬍子直翹:“趙慕芝,我告訴你,平日裏我慣着你大手大腳的習性也就罷了,你那破箱子能值幾個錢,值得我去動它?”
趙慕芝拭了拭眼角的淚:“可是它好端端的在薇兒的牀底,怎麼就破了個洞?這東西的位置只有你知,我知;除了你還有誰?難道是它自己長腳跑啦?”
如果公孫薇在此處,可能要爲自己爹喊冤,因爲她當日親眼見到自己的娘,拿了一把斧頭,劈開了自己的牀。
公孫鏡冷笑道:“夫妻一場,我還不瞭解你,你一旦做了什麼虧心事,就惡人先告狀!”
趙慕芝憋紅了臉:“我能有什麼虧心事?說好這箱子誰也不能先開,除非——反正就是你,你一定知道些什麼。”
公孫鏡冷冷地看着她:“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還念着那位蘇赫?”
這句話一出,猶如一枚炸彈,扔在了僕從當中,大家的嘴巴都被炸成了“O”字型。
福伯急得拿掃帚趕散喫瓜羣衆,一邊趕一邊嘮叨:“不能聽,不能聽,要死了要死了。”
趙慕芝反脣相譏道:“你別給我轉移話題,你爲什麼急着推掉薇兒與熠王的婚事,你那點算盤,以爲我不知道?”
公孫鏡勃然大怒,強壓着火氣,冷道:“我什麼算盤?連我都不知道是什麼算盤!”
“你瞧不起熠王那一半的江東血統,你以爲我不知道?什麼夾在中間難做人,我看公孫鏡你就是一個蠅營狗苟的官,你祁國那點把戲——”
“啪”地一聲,公孫鏡給了她夫人一巴掌,內心劇痛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