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薇與祁慕寒從暗巷子那條密道上到了青玉坊閣樓,正要推開門時,門冷不防就從裏面被拉開,一個人怒氣衝衝地走出,差點撞了個滿懷。

    公孫薇後退半步,纔看清楚出來的人居然是章知堯。

    此時的章知堯正一臉怒色,一見公孫薇,怒色登時化爲訝異。

    “你怎麼會來?”

    “我也想問你,怎麼會來呢?”祁慕寒好像沒有提前與她說過章知堯會來。

    祁慕寒從公孫薇背後走出:“章大夫,怎麼我們纔來,你就要走了?”

    章知堯聽得這話,眉頭又皺了起來,就聽裏面玉嫵顏的聲音在笑說:“章大夫醫術一般,脾氣倒是不小嘛。”

    章知堯一聽這話,登時又一臉怒色,想吵又忍下了。

    祁慕寒探頭往裏面看了看,只有玉嫵顏一個人,蘇炙夜和齊凌還未到,看樣子章知堯是和玉嫵顏吵起來了。

    祁慕寒摟着章知堯的肩膀,邊往裏走邊說:“章兄,有話好好說。這一次大家齊聚,不能少了你。”

    章知堯被祁慕寒這麼一勸,總不好逆了他的意,卻又拉不下面子,祁慕寒將他重新拉回室內以後,給公孫薇使了個眼色。

    公孫薇會意,但還是得搞清楚他們在吵什麼,當下便低聲問玉嫵顏:“玉姐姐,你們在討論什麼?”

    玉嫵顏:“是關於商將軍的死,那杯酒我們驗過了,我早前也與章兄暗中探了一次壽閔殿,再仔細查驗了商將軍的遺體。商將軍是中風而死的……”

    章知堯不等她說完,插話道:“胡說,老將軍乃是中了奇毒而亡!”

    玉嫵顏溫和地笑了笑,從江東行醫、分辨毒物開始說起,再到替祁慕寒醫治蕁刺毒已有數載,有什麼毒她沒見過——有理有據,把章知堯一張臉說得一陣青一陣白。

    這是在說自己臨牀經驗不足唄!章知堯惱道:“上一次你中了祁晟的毒箭,要不是我救你……”

    玉嫵顏插話:“正想跟你說,你上次開的那種綠珠仙鶴草,其實可以用陸生黃芪代替。”

    “你懂個——”章知堯硬生生將“屁”字壓回喉嚨,“綠珠仙鶴草見效才最快!”

    玉嫵顏截他話頭:“嗯,對,把公孫姑娘家三分之一的銀票都搭進去了,見效當然快!”

    章知堯勃然大怒:“你這個女人,醫術一塌糊塗,還不知感恩。”

    “都到此爲止吧。”祁慕寒說,“老將軍知道你們二人爲他的緣故爭吵,想必不會很高興。”

    二人才不得不安靜了下來。

    公孫薇正想將會見蘇豫的事情說出來,門被推開了,蘇炙夜閃身進了室內,接着是粟籬,粟籬原是給祁慕寒駕馬車的,順便巡邏了周圍一番,纔上來閣樓。

    衆人在室內坐定,唯差齊凌一人,粟籬上了酒,卻沒人有心思喝。

    當年商將軍奉旨征伐江東,一將功成萬骨枯,江東雖平定,燎原的戰火、頹敗的土地、流離失所的百姓,這無一不是老將軍心頭的痛。晚年時期,他致力於爲江東百姓做些實事,付出半生心血來彌補這個過犯,最終卻滿門橫死,實在是淒涼。

    祁慕寒正要說話間,門被推開了,齊凌滿頭雪屑地走進來,衆人知道他必定是爲了躲開齊佳的監視,又費了不少精力。

    所有人都齊聚了,然而氣氛從未比現在更沉重,外頭的雪花無聲落着,幾個年輕人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齊凌是最先說話的,問起了商墨雲的現狀,公孫薇嘆息着說了一遍,蘇炙夜不覺間低下了頭,摸上了粟籬端上的那杯酒。

    “是會闃人做的吧?”齊凌說出自己的猜測。

    祁慕寒將早先與祁玉騫的談話說了一遍,“是會闃人所爲,但幕後不排除有其它人的指使,單憑几個會闃人,若沒有計劃,絕沒有可能一夜之間殺了將軍滿門。”

    “所以我說這定是一種奇毒,有人先將這毒……”章知堯插言道。

    祁慕寒輕咳了一聲打斷他,唯恐他繼續說下去,玉嫵顏又要與他吵起來了;公孫薇一直沒說話,忙裏偷閒地瞄了一眼玉嫵顏,見祁慕寒說話時,她便溫柔地看着他,根本沒把章知堯放眼裏的。

    祁慕寒又說:“老將軍是怎麼死的這件事,我們總要查清楚,但現在讓各位來這裏,我是有幾件重要的事,要對大家說。”

    他望了一眼蘇炙夜,公孫薇心中一顫,有些不好的預感。

    祁慕寒一拂寬袖,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緩緩道:“一年之內,必取太子之位,我不能再等了。”

    公孫薇放下心來。

    祁慕寒:“諸位,我的真正身份,其實並非祁國三皇子。”

    公孫薇:!!

    瘋了吧?這是誅九族都嫌輕的密事,說出來是想提前領盒飯麼?她瘋狂給祁慕寒使眼色,祁慕寒卻當看不見,悠然說道:“本人真正的身份,各位想必也猜出來了。”

    咚的一下,卻是章知堯手中的酒杯落到地上,不可思議地瞪着他。

    蘇炙夜有點發怔。

    另外三人的反應就更是有意思了:粟籬低眉倒酒,像沒事人一樣;玉嫵顏面容恬靜,彷彿祁慕寒是誰,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齊凌卻是眼睛一亮。

    “難道祁兄你竟是宋國舊朝的皇子,而真正的祁國皇子,是蘇兄?”齊凌望向蘇炙夜,這兩人的眉眼本就十分相像,齊凌異常聰明,祁慕寒一說,他便猜出來了。

    蘇炙夜默不作聲。

    章知堯一臉震驚,簡直緩不過來。他本是江東人,生父就是宋皇名單上的其中一人——誓死效忠宋皇的舊朝人,只是和齊凌的生父一樣,未曾來得及完成夙願,便油盡燈枯、撒手人寰。章知堯秉承父願,一心想找到宋皇的遺腹子,卻沒想到此人就近在眼前——這兩人到底是怎麼交換的?

    祁慕寒像解答他的疑問一樣,說道:“我到底是怎麼與炙夜換了身份,這事說來話長,詳情可以容後再說,一言蔽之,我與炙夜都有一個共同的師父——蘇冕。”

    這回到公孫薇愣了,這兩人除了是一表兄弟,還是師兄弟?今天祁慕寒叫大家來開這個會,是自我剖白大會麼?

    “所以之後無論是我、還是蘇炙夜登上這個位置,都請大家鼎力輔佐。”祁慕寒說。

    章知堯發話了:“這怎麼能夠?我生父的願望,就是輔佐宋國的小皇子,既然你還在世間,我斷不能效忠於別人。”

    蘇炙夜冷冷地道:“你以爲我就很稀罕這個位置?”

    祁慕寒唯恐章知堯和蘇炙夜吵起來,便說道:“無論是我,還是炙夜,我們都是江東人,從奪東宮之位,到九五之尊,這一路上都不會太好走,若我不幸......總之,炙夜也是我僅存的家人,蒙各位提點了。”

    他深深地掬了一躬。

    公孫薇有點感動了,這話說的既不得罪蘇炙夜,也安撫了章知堯,還順便顯示了一把自己的“仁厚”,這就是準太子的自我修養吧?

    祁慕寒的餘光掃了她一眼,彷彿能聽見她心聲似的,淡笑了一下,隨即正色道:“今晚約大家來這裏相見,除了坦誠我的身份以外,還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關於商將軍——商將軍其實對自己身死之事,早有預感。大年夜當晚,他曾約我在公孫府私下相見。”

    公孫薇一下子就想起了他發燒的那一晚,原來竟是商將軍私下相邀?所以到底是有什麼天大的機密的事情,值得祁慕寒這樣穩重對待,甚至連自己都瞞過。

    祁慕寒將答案說出來了:“商將軍已將名單上的五個人,告知於我。”

    衆人都喫驚了,這樣隱祕的事情,蘇炙夜找了多長時間想挖出來的名單,商將軍就這樣告知於他了?

    齊凌:“這五人中的其中兩人,是我生父與章兄生父,不知另外三個人是?”

    祁慕寒道:“有兩人我不能確定他們是否仍效忠於舊朝,故先查證了再說;還有一人,你們卻是誰也猜不到的。”

    他微笑環顧了在場衆人一眼,彷彿要考驗衆人智慧似的。

    章知堯最先發言,連續猜了幾個朝廷官員,到第十個官員時,他終於放棄了。玉嫵顏便打趣道:“章大夫醫術過人,這看人能力卻不怎麼樣呀?”

    祁慕寒趕緊截住章知堯要發火的話頭:“章兄對這些人的猜測,倒不是全無益處,畢竟從表面來看,這些人倒是對本王頗爲敬重,或許今後能夠拉攏。”

    齊凌忽然說道:“此人未必是朝廷中人?”

    祁慕寒讚許地看了他一眼,公孫薇腦袋裏瞬間想起一個名字,卻又不敢十分肯定,想了又想,越想越是心驚,終於忍不住說道:“我有一個猜測。”

    “薇兒你說。”

    “陸......陸苟?”

    祁慕寒還沒說話,蘇炙夜撲哧笑出聲:“胡說什麼?這病號和他的那個不務正業的兒子,哪裏會像是忍辱負重的舊朝人氏?”

    “正是他。”祁慕寒靜靜地說,眼中一片奇異的光芒。

    衆人徹底懵圈。

    玉嫵顏恍然大悟地說道:“難怪那天我去取賬簿之時,明明是喚醒了那幾條惡犬,陸老爺子也趕來了,我卻沒有發現任何追兵。但這樣說來,那他豈不是早就知道我們......也知道我是你的心腹?”

    祁慕寒:“薇兒,你是怎麼猜到的?”

    公孫薇還陷在對幾件事情的震驚當中,聞言說道:“我是剛剛想到過去發生的幾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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