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每日清晨必會出門採辦一些事物,到日上三竿纔會回來,公孫薇貼上她的面具,與她交換了身份,就必須要在早上十更之前趕回來,將房中假扮自己的霽月給換回去。
幸好這兩天,她也是睡到近十更才起,這期間不會有其它婢女到房中查看。
她手中挽着個籃子,往市集的方向走去。
這是霽月的固定路線,她也必須這麼走,否則不確定哪個犄角旮旯裏,就會有祁玉騫的眼線發現不對勁。
市集一大清早就熱鬧得很,小販吆喝成一堆,公孫薇提着個大籃子,在裏面兜兜轉轉,一時有些難以適應。
她走到一菜攤前:“青瓜怎麼賣?”
菜農一愣:“姑娘,這是苦瓜。”
公孫薇趕緊雞啄米似的點頭:“對。我要的就是苦瓜。”
接過苦瓜後,又來到旁邊賣雞的攤位,攤主提起一隻雞,熱情地招呼:“姑娘,看這閹雞,肉多嚼勁足,買回去肯定不會後悔!”
“挺好。”公孫薇硬着頭皮裝內行,“來一隻,我買了。”
攤主興高采烈,將那雞整隻捆好了,就要與公孫薇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旁邊一賣水果的黑皮膚小夥看不下去,大手一伸,將那咯咯直叫的雞截了下來,在公孫薇面前整個翻了個個兒,對公孫薇道:“姑娘,這是隻母雞!”
公孫薇怔了怔,瞪了這賣雞的攤主一眼。
攤主連忙賠笑,趕緊要從雞籠裏掏一隻公雞出來,公孫薇卻氣呼呼地走了。
她來到剛纔“見義勇爲”的黑皮小夥面前,一指他面前的橙子,感激道:“你的橙子,我都買了。”
小夥無語道:“……姑娘,這是柑橘。”
公孫薇:“……”
“你挺老實的。”公孫薇大言不慚地拐了個彎,“本姑娘就是來考驗考驗罷了,這些柑橘,我都要了。”
小夥內心:行吧,你高興就好。
公孫薇遞給他幾兩碎銀,回頭就走,小夥在原地呆愣了片刻,見她走遠了好幾步,才追上來。
“姑娘,銀子給多了。”他將幾錢碎銀塞回她的手中。
公孫薇感激地點了點頭,慢慢走遠了。
走到城隍廟前的大柳樹下,一放下菜籃子,她馬上攤開手心,裏面躺着一枚蠟丸,她四周瞅瞅,無人,便快速地搓開了蠟丸,裏面一張紙條:在廟裏等我。
果然是這樣!公孫薇心想。
她剛纔就發現這賣水果的小夥有點兒不對,前面兩個攤主好不容易見來了冤大頭,必然是要逮着宰的;這小夥卻在她眼前揭露真相,這當然是好事,可都是同一個市集的,擡頭不見低頭見,他無情揭露了賣雞的攤主,那以後還想不想在同一個市集裏混了?
除非他不是常駐這片市集的小販。
霽月說她不知道如何與齊凌的暗衛接頭,一般都是她在市場轉悠時,有人主動找上她的。
公孫薇放下籃子,在廟裏尋了個角落耐心地等。
半柱香以後,有人進了廟中,正是剛纔那名賣水果的黑皮膚小夥。
此時他雙手空空,沒有看她一眼,徑直走向了神像。
公孫薇會意過來,繞過他,走到了神像後。
巨大的神像一遮擋,外間什麼都看不見了。
片刻以後,小夥也閃身而入,一見她便半跪到地,低聲道:“太子妃!”
公孫薇吃了一驚,對方能分辨出她並非霽月,這很正常;但直接認出她是太子妃,這顯然有點神奇了。
公孫薇:“你怎麼知道……”
“屬下在太子府當職時,曾聽過太子妃的聲音。”小夥很快地回答。
齊凌的暗衛,其實也正是祁慕寒借給他調配的,當然熟知公孫薇的聲音。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太子妃跟我來。”暗衛小夥說着,左右敲敲打打,又挪動了神像後的一塊磚,底下露出一條地道,小夥二話不說便鑽了進去,回頭對公孫薇招了招手:“太子妃跟着我。”
半刻鐘以後,公孫薇從地道里伸出個腦袋左右四顧:周圍黑漆漆的,只有頭頂有一片亮光。
是個乾涸的水井底。
上面有人扔下個大水桶,公孫薇抱着,被拉了上去。
黑皮膚的暗衛小夥接着她,不好意思地說:“委屈太子妃了。”
公孫薇拍了拍他肩膀:“沒事。”轉頭一看,是一處優美僻靜的莊園,裏面微笑着走出一人,正是齊凌。
公孫薇來不及問祁慕寒在汴京的近況,就抓緊時間將那夜祁玉騫與她在市集上的事說了一遍。
齊凌全程都在用白皙的指尖敲着桌子,公孫薇說完以後,他雙眼放着奇異的光芒,“更高層的人?”
“有沒有這種可能?”
齊凌想了想,道:“其實很久以前我與祁兄觀星相時,就思考過這種可能性了,就如莊周夢蝶,誰也無法說明是莊子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莊子。我們的世界被寫在了劇本里,而劇本又是否存在於一個更大的世界?這誰也說不準。”
“那就是說,他完全有可能比我更高一層。”
齊凌頷首道:“結合那晚他的刺探來看,這確實很可能。”
公孫薇吸了一口涼氣:“那也就是說,我與‘韓珏’這樣的人,雖然都是穿越者,但在他眼中也不過都是紙片人。”
齊凌:“不錯,都是存在於他曾經閱覽過的劇本中。但是你們在他眼裏,或許會比我們這樣‘底層’的人,要特殊一些。這可能就是他對你感興趣的原因。”
公孫薇想了一陣,說:“但是他並不會知道我們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他的高傲沒準就是他的弱點。”
齊凌補充:“而且他也不會知道,我們已知曉他是穿越者,你可以好好運用這一點。”
公孫薇點了點頭,換位思考自己如果是祁玉騫的話,會怎麼採取行動。
日光探進窗戶,時辰已經不早了。齊凌沉吟了一陣子,“有兩件事,雖然還不能肯定,但還是先告訴太子妃。”
公孫薇擡起頭來。
齊凌:“第一,去年我曾對祁兄說過,星相有變化,這是穿越者出現的跡象,當年你穿越回來的時候,也曾有過這樣的現象。”
公孫薇只想了短短的一瞬,便差點跳起來,“去年?祁玉騫以外的人?”
祁玉騫裝古人的業務能力如此精湛,不可能只穿來一年,那隻可能是別的人。
齊凌點了點頭,公孫薇喫驚道:“祁玉騫是最高層的人,暫且不說;之前有韓珏、然後是我.....這麼說,在我之後還有一個?”
齊凌笑道:“倒也不必按時間順序來排,這只是他們穿進來的順序。實際上在那一個世界裏,他們看劇本的時間,也許相差不遠。”
公孫薇繞得有點暈,想了半天才明白,“那當年的韓珏,是和祁玉騫同一層的人麼?”
“應該不是。”齊凌搖頭道,“我並沒有與他接觸太多,但祁兄曾說過,他從未提過你後來的穿越。”
公孫薇略微放心了,“那祁玉騫應該是唯一一個最高層的人。”
“也許是。”齊凌看時間不早了,抓緊道,“第二件事,祁玉騫在江東太多年了,如今他看起來並不在乎與祁兄翻臉,也許是做了什麼萬全的佈置。這個祕密,應該就藏在榆陽城。”
他想起祁慕寒讓他祕密在汴京城外佈置的事情,知道這是爲了針對祁玉騫;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還是要弄清楚祁玉騫私底下藏了什麼絕招。
公孫薇沉吟道:“只有讓他相信我與殿下已經徹底生了嫌隙,纔好探聽到。”
齊凌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站起身道:“這事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在劇本里面,你雖然最終是被祁兄拋棄的人,但祁玉騫也會有自己的判斷,就看你能不能左右他的這種判斷了。”
公孫薇點了點頭,知道時間已不早了,必須要在十更前趕回去,便向齊凌告辭。
齊凌回頭對黑皮膚暗衛小夥囑咐了幾句,暗衛小夥點頭稱“是”,仍舊與公孫薇從原路回去。
走過那條甬長的地道時,公孫薇看着前面帶路的暗衛小夥,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小夥機靈且老實,她很是有好感,琢磨着回去讓李曼給他升個職什麼的。
暗衛小夥向她咧嘴一笑,揮着拳頭比劃了一下,“殿下叫我李小龍。”
公孫薇抽了抽嘴角:這名字......!
李小龍忽而轉頭問:“太子妃覺得這名字如何?”
“你喜歡就好......”
二人從地道鑽出,公孫薇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就要從神像後走出去,李小龍一下拉住公孫薇的袖子,側耳像在傾聽什麼,臉色凝重,壓低聲音道:“先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