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裏,整個皇宮都沉入了寂靜中。

    她觀察了好一會,確定了無人發現她,她便哪裏也沒去,盤腿坐着了牆頭。

    然後,她從懷裏掏出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笛。

    她纖細白皙的手指,捏着玉笛,泰然自若的放在了脣邊。

    一道優美且淡淡的聲樂,一點點的飄揚出去。

    聲音並不是很大,但也足以,讓她傳遞給君墨淵。

    她懷裏的帕子,殘留着他的體溫與氣息,這笛聲會順着這帕子上的氣息,一點點的找到君墨淵的。

    而這笛聲,自然也會隨着他的氣息,一點點的傳入他的耳朵裏。

    ……

    君墨淵很久沒有留在宮裏,沒有再毓慶宮歇息了。

    今日被那個南宮璇搞到這麼晚,早已過了回去的時候。

    父皇不容許他在這時候胡鬧,他便派了人回府傳信給月千瀾說明情況,帶着暗夜到了這毓慶宮休息。

    前半夜,他坐在書房裏,處理了半夜的朝政。

    後半夜,他漸漸的洗漱一番,便合衣躺在了書房的牀榻上。

    他躺在那裏,將胳膊搭在額頭上,緩緩的閉上眼睛。

    半夢半醒間,他好像聽到了什麼輕微的低聲傳入他耳朵裏。

    可他整個人猶如被夢魘一般,居然無論他怎麼掙扎都醒不過來。

    過了沒多久,突然他的眼前,出現一層血霧。

    一開始,那血是淡淡的顏色,再後來,那顏色越來越濃豔,越來越濃。

    君墨淵的呼吸一滯,只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疼。

    眼前那濃豔的血霧,似乎被人輕輕的撩開,他的視線由模糊,一點點的變爲清晰。

    他低垂着眼簾,便看見了自己胸口插着的一個匕首。

    匕首似乎有毒,使他胸前流淌出來的血液,都變成暗紫色。

    且那暗紫,一點點的轉爲黑色。

    原本那一身的月白衣袍,都被胸前暗紫色的血液,一點點的暈染浸溼開來。

    濃烈的血腥味,一點點的躥入了他的鼻子裏。

    君墨淵眉頭狠狠一蹙。

    不對,好像哪裏不對勁。

    這個夢,對他來說,太熟悉了。

    熟悉的,他都不願再去夢到,再回憶那些令他不敢記起的過往。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爲何今日,他又夢到了那些?

    君墨淵擡頭,往四周望去。

    突然,便看見了月千瀾那張慘白的小臉……

    而她的身後,居然站着笑得一臉得意而張狂的君冷顏。

    君墨淵張了張嘴,想要說出什麼話來,想要喊一聲月千瀾的名字。

    可是取之而來的,不是聲音,而是那一口噴出去的血。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發冷——

    他似乎都能看到死神在一步步向他靠近。

    噠噠噠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

    他擡起衣袖擦了嘴角的血跡,擡頭看向不遠處。

    便看着君冷顏,擁着面色慘白的月千瀾,一步步朝着他走來。

    君冷顏那一雙眼滿是陰鷙,他冷酷而狠厲的笑着。

    “哈哈……我的太子哥哥,你可有想過,你會有今日的下場?”

    君墨淵握了握拳頭,這一刻,他選擇了沉默。

    因爲這幅畫面,他並不陌生。

    曾經,他真真切切的感受過無數次。

    第一次,是他切身體會。可那一次過後的每一天,這一幕都成了他此生揮不散的夢魘。

    這是前世啊——

    這是他的前世,這是他在絕境裏瀕臨死亡的最後一幕。

    是的,沒錯。

    他君墨淵,就是重生之人。

    他死前的最後一刻,才真正的知道,他這一輩子是有多麼的可悲。

    明明,有一把王牌,他卻打的稀巴爛。

    最後,不但自己丟了命,還葬送了所有愛護他的人。

    父皇,母妃——包括劉公公。

    再然後呢,又是她——

    即使,君冷顏告訴他,他之所以落到這一步,是因爲那個女人。

    紅顏禍水,他爲了一個女人,丟了大越國江山。

    不但丟了江山,更是丟了自己的性命。

    他狂笑着,用盡這世上最難聽,最不堪的語言嘲笑侮辱他。

    君墨淵卻一直都緊緊的盯着君冷顏身後,那一動不動臉頰蒼白的女人的臉頰。

    她的身形非常的單薄,那些錦衣華服披在她身上,卻猶如被掛上了大人的衣物,她瘦的,似乎只剩下了一把骨頭。

    她的眼睛,一直都不敢看他。

    君冷顏欺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君墨淵的頭髮。

    “我的太子哥哥,成王敗寇,這一刻你輸了,做弟弟的,不忍看着你痛苦,你便自己下地獄吧。”

    君墨淵並不理會君冷顏,眼睛只是盯着那女人看。

    君冷顏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他背後的人。

    他隨即仰頭曬然大笑:“太子哥哥,不是吧?都到了這一步了,你居然還想着她?你可真是愛美人不愛江山啊。可惜,你把自己的心都掏出來,捧到她面前,她也不會多看你一眼的。你爲她付出這麼多,甚至你這次中計都是因爲她的一封書信,是她害得你,落到這種地步,你難道不恨她嗎?”

    君墨淵繼續保持着沉默,再次重溫死亡前的這一幕,他什麼都不計較,只想好好的看一看,她十年後的模樣。

    或許嫁給君冷顏,她過得一點都不幸福,原本瘦削的身子,越發顯得單薄。

    好似,有風輕輕一吹,就能把她給吹跑似的。

    前世,他沒有機會,好好看一眼,那時候躲在君冷顏身後的她。

    如今得了這個機會,他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凝着她不放。

    君冷顏總感覺自己在唱獨角戲,無論他怎麼刺激,怎麼羞辱,他這個向來高高在上的太子皇兄,都似乎不把他放在眼裏。

    他不由感到一陣惱怒。

    他從侍衛身邊,拿了一把刀過來,一手拎着刀,一手抓住了君墨淵的胳膊,拖着他往不遠處的懸崖峭壁走去。

    君墨淵沒有任何反抗,他只是一直緊緊的凝着那抹身形,直到越來越遠,再也看不到她爲止。

    啪嗒一聲巨響,猛然打斷了君墨淵的夢境。

    他大汗淋漓的睜開眼睛醒來,下一刻,便聽見暗夜在大喊。

    “什麼人在哪裏?來人,抓刺客……”

    於是,君墨淵便聽見,院中響起一片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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