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彈，書就飛出了懸崖！
那三人顯然功夫不怎麼到家，不會控制力道，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情況，更讓他們想不到的是，滿月想也不想，朝着懸崖就縱身一躍——
“月兒——”
林間忽然一聲熟悉的呼喚，滿月心臟一縮，手抓住了書的同時回頭，看見了那三人身後飛躍而來的南星眠。
那一瞬間，他彷彿從天而降的天神，手中玉簫一揮，三個大塊頭齊刷刷飛了出去，他半刻也不停留，朝着懸崖這邊而來。
然而終歸慢了一步，大手離滿月指尖差了那麼幾公分距離，滿月已經朝深淵下跌去——
“南星眠——”
來不及多想，南星眠縱身一跳，在半空抱住了滿月，腳尖在凸出來的岩石樹幹上輕點，猶如踩着階梯一樣，抱着滿月一點一點又跳了上來！
三個大塊頭受傷不輕，這會兒爬起來，看見南星眠抱着滿月居然沒死成，頓時面如菜色，哪裏還敢停留，一轉頭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南星眠懶得去追他們，抱着滿月落地，把她放下，滿月驚喜地問他：“爲什麼你總能找到我？”
“……”
南星眠沒有半點笑意，反而臉色格外陰沉地瞪着她。
感覺不對，滿月笑容逐漸消失，嚥了口口水：“怎、怎麼了……”
“怎麼了？”
他咬牙切齒的，滿月抱着懷裏的書被逼得步步後退，背脊樑直冒寒氣。
不對啊，這大魔頭怎麼生這麼大氣？誰惹他了？應該不是她得罪的吧？
南星眠一步一步逼近過去，死死瞪着她：“你還問我怎麼了？我問你怎麼回事纔對！”
滿月一怔，停下腳步，明白過來了。
應該是，她又一個人從竹林別院跑了，才把他惹得這麼生氣了。
滿月低下頭，訥訥地：“我……有些事一定要去做的。”
南星眠太陽穴的血管“突”地跳了起來，一把奪過她懷裏的書，少見地大吼：“就爲了這本破書，你連命都不要了？！”
“這可是——”
滿月話還沒完，南星眠一轉身就把書扔出了懸崖，順勢一個掌力劈過去，那本祕籍沒來及掉下深淵就碎成了紙末。
滿月瞪大了眼睛：“你幹什麼呀？！那是你們南家的武功祕籍啊——”
“祕籍重要還是命重要？！”
他回頭吼了回來，吼得滿月一愣一愣的，整個人傻住了。
“你怎麼這麼傻？”南星眠深深地無奈，“你一個人跑回客棧就算了，還不顧安危，懸崖你也跳？！”
南星眠不是開玩笑，他是真的在生氣，很生氣那種：“就這麼一本破書，值得你抱着同歸於盡嗎——”
滿月狠狠地抖了一下，愣愣地仰頭看着他，心念微動。
原來，他氣的是她不重視自己的命，這一刻，滿月好像又見到初初相識那會兒的大魔頭，陰晴不定，發起火來，雷霆暴怒。
不知怎麼的，她竟然還有點想笑。
半響，她垂下眼瞼，蚊子叫似的囁嚅：“……我答應過，替你好好保管的……”
南星眠整顆心瞬間緊縮，兩手握成拳微微地抖，牙關咬得臉頰肌肉在輕輕跳動。
滿月就在他面前，耷拉着小腦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長長的羽睫下，一張帶着傷的小臉格外蒼白。
算了，他不忍了！
兩臂一伸，他把她抱進了懷裏，很用力很用力那種，滿月小小個的，幾乎要被他揉碎。
滿月也懵了，腦子裏彷彿被炸開了一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耳邊，他的聲音格外壓抑：“你聽着！以後不準自作主張，不準隨便輕賤自己的生命，不準一個人再去冒險，不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離開我半步——”
滿月微張着小嘴，下巴勉強夠到他的肩膀，仰着頭，望着那飄着白雲的天空，彷彿夢一樣。
這些話，是他南星眠說的嗎？是說給她聽的嗎？
南星眠深深地呼吸，才總算勉強平復下情緒，久久沒聽到她迴應，疑惑地鬆開手，握着她肩膀，看見她呆滯的小臉，狠狠蹙起眉。
天知道他怎麼能說出那麼肉麻的話來的？她倒好，像根木頭一樣一點反應也不給嗎？
“月兒？”
稍稍用力晃了她一下，滿月如夢初醒：“啊？”
看她張着大大的眼睛，傻傻地望着自己，南星眠不悅地把眉心擰成一個“川”字：“聽到沒有？！”
滿月猛眨兩下眼睛，意識到這是現實，不是夢境，臉色迅速地變了。
“……”滿月忘了呼吸，愣愣地看着他不會回話。
南星眠忍不住又晃了晃她：“聽到沒有？”
滿月一驚，縮了起來，一點點睜開了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你……你認真的？”
南星眠無奈閉閉眼，他看起來像開玩笑嗎？
“不……”滿月搖着頭一點點後退，“南星眠，你不可以認真……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要回家的……我總有一天要離開的——”
他眸微凜，伸手就又把她抓了回來，捏着她小小的肩膀，一字一頓地問：“如果我不讓你回去呢？”
滿月雙目越睜越大，眼底的慌亂和瑟縮被他盡數看在了眼裏。
“不行……”滿月緩緩搖頭，“你沒辦法不讓……”
忽然間，滿月鼻子酸了，眼眶裏有淚花閃了起來：“南星眠，你沒得不讓我回去……”
“爲什麼？！”他手下力道加重，不讓她有機會掙脫。
滿月把自己縮成了一團，瞪大的眼裏，淚水凝結抖落下來，盛着絕望：“有些事……不是人力能改變的……”
南星眠臉色突變，擡頭望向天，冷冷地：“是嗎？我不信命運，也敢跟天鬥——”
收回視線盯着她，南星眠眼神很認真，很堅定：“月兒，只要你願意，我就一定可以讓你留下來！”
滿月又抖了一下，揚起臉，滿滿的無助。
是這樣的嗎？她一點也不這麼認爲。
吸吸鼻子，滿月努力地想要把淚水咽回去，但止不住。
她一點點掰開南星眠的手，抹了把淚，定定地看着他，緩緩搖頭，語調是絕望的：“那好，我告訴你，我不願意。”
南星眠眼底掠過一抹刺痛，滿月看見了，捏了捏掌心，繼續說：“……我不願意留下來，這不是我一直以來生存的世界，這裏沒有我的家人，沒有我的朋友，沒有我所眷戀的一切……”
呼吸有些困難，滿月很難才喘上一口氣：“我……我並不想，留在這兒……我要回家！”
他眼底的刺痛變成深深的受傷，滿月挪開視線，堅決，狠心。
“……”
靜默許久，他低低地問：“是麼？那你告訴我，來燕山做什麼？”
“！”滿月慌了一下，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他幫她回答了：“爲了三清草，是嗎？”
“……”滿月無言以對，不敢看他，但能清楚地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你回客棧拿訪仙訣，來燕山找三清草，你心裏有我。”
證據確鑿，滿月沒得抵賴。
“……”
他傾身，擡手，捧着她臉頰拉向自己，讓滿月沒得再逃避，踮起腳尖被迫跟他四目相對。
南星眠深深望着她眼睛：“……你撒謊還沒學到家。”
滿月脣微微抖了一下。
糟糕了，完全被看穿了。
然後，眼淚又涌出來了，滿月哽咽着：“你……你……大魔頭，你太過分了……”
淚水從她臉頰滑落，劃過他指尖，被他輕輕拭去。
“我就算……謊言再拙劣，但是……你知道，你就這麼……就這麼拆穿了，是什麼後果嗎？有可能……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大魔頭露出第一次的微笑，溫潤堅定：“不會。”
就這一個笑，滿月崩潰了，徹底棄械投降，一頭埋進他懷裏放聲大哭。
抱着懷裏小小的人兒，南星眠輕輕合上眼，猶如放下重擔，長長、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
月明星稀，林子裏樹影重重之下，還是有些昏暗。
滿月踢到了顆石頭，踉蹌往前一撲，南星眠的手臂及時出現，被滿月抓住，穩住了身子。
擡頭，月光下那張清絕的臉龐從未曾有過地溫潤：“可有受傷？”
滿月搖搖頭，嘴角不自主地上揚。
他反手握住了她手腕，把她拉到身畔：“跟着我腳印走。”
滿月點頭：“嗯。”
月光下，他拉着她的手，她低着頭，認真地看着他每一個腳印，一步不差地跟上，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覺越來越大。
南星眠走在前面，悄悄回頭看一眼，步子悄然放緩。
如果這個夜晚能不天亮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