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蝶站在原地，身邊傳來男人身上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燕澤硯身上是高級鬚後水清冽的薄荷味，精緻手工西服的薰香，還有她曾經嗅過無數遍的荷爾蒙的味道……
她有些渾渾噩噩，面前的人還是那張臉，但是卻已經不是那個人。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燕澤硯自然的收起了手機，朝唐蝶看了過去，見對方像是驚弓之鳥似的，嚇得後退了一步，不僅有些莞爾，漆黑的眸底一閃而過一絲笑意。
——他知道自己確實有點惡劣，但是看到這個女人在他面前一驚一乍的，他真的忍不住想逗逗她……
唐蝶聞言，果然是被嚇到了，下意識後退了幾步，道：“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燕先生，你不用管我……”
“唐小姐，你既不肯收下我的賠禮道歉，又不願意讓我送你回家，你這樣子，讓我很難辦啊。”
燕澤硯語氣聽起來十分強勢，即使這樣無理由的話語，在他嘴裏說出來，都好像是什麼至理名言。
不容任何人反駁。
唐蝶被他一搶白，果然蒼白着臉不敢說話，燕澤硯低沉聲音，以對待下屬的口吻下了命令：“出來。”
滿意的看到唐蝶暈乎乎的跟着他身後走了出來。
溫酒和南綰綰已經開車離開，他黑色的卡宴停在門口，燕澤硯走上前，打開了車門，把蛋糕放在副駕駛。
“地址。”
他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女人。
唐蝶被晚風一吹，終於清醒過來，眼底閃過一絲驚慌，道：“我自己去就……”
燕澤硯漆黑的眼眸微微一眯，唐蝶就不敢說下去。
五年不見，他氣勢更甚，一身合體筆挺的西裝，站在他面前，她渺小的像是螻蟻。
連怨恨都生不起來，只想逃離，螻蟻不可撼樹，她不會自不量力的想跟燕澤硯找一個公道。
她只想安安靜靜的陪着唐維，和他一起度過接下來的人生。
燕澤硯坐上車，然後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坐上來。
唐蝶唯唯諾諾，猶猶豫豫，才小心翼翼爬上車，抱住了副駕駛上的那些蛋糕。
唐蝶報了一個地址，是澳門一家小醫院的地址，燕澤硯愣了愣，道：“你的孩子生病了？”
“……嗯。”唐蝶低着頭看着懷裏那些蛋糕，聲音很乾澀。
“你跟你老公離婚了？”
他不是什麼喜歡打聽別人私事的人，但是不知道怎麼的，碰到她戰戰兢兢的，他就忍不住想搭話，看她能說出點什麼來。
他什麼時候，這麼惡劣了？
唐蝶低着頭，沒有吭聲。
醫院距離蛋糕店很近，十來分鐘以後，燕澤硯的卡宴，就停在了醫院門口。
她看了一眼時間，也不管燕澤硯了，急忙的拎着蛋糕，匆匆忙忙的跑了下去。
被燕澤硯這一耽擱，她訂的那些外賣，早就送到了，現在也不知道涼了沒有。
唐維的六歲生日，她精心準備了許久，燕澤硯上次給她的十萬，她拿了一些出來，給唐維買了新的衣服作爲生日禮物。
燕澤硯看着唐蝶急匆匆頭也不回的背影，輕嘖了一聲，坐在車裏，修長的手指夾了一根菸，火光在晦暗的空氣裏一閃而過。
嘖。
他吐出一口輕薄的煙氣，心裏覺得有點好笑。
向來都是女人對他趨之若鶩，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顯而易見對他表示厭惡和畏懼的女人，而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她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就惡劣的想要逗弄。
澳門這快地方，真的有點邪門。
好好一個人，都被養壞了。
燕澤硯將自己不正常的心態推給地域問題，然後拿出手機回了一下溫酒的微信。
溫酒：【哥，什麼時候過來？菜都上齊了。】
燕澤硯：【在外面吃了，你們不用等我。】
微信一發過去，燕澤硯頓了頓：他還沒喫飯，唐蝶也沒喫吧？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纔下來，他倒是可以請她喫個晚飯。
薄脣咬着菸蒂，英俊的男人眯眸看向對面的醫院，緩緩的吐出了一口煙。
不知道她下樓見到他還在車裏，會是什麼反應？
估計又要像是驚弓之鳥一樣，嚇得臉色蒼白，恨不得原地遁走。
不知道爲什麼，他能想象出她那個反應，燕澤硯坐在車裏，忍不住神經質的笑了出來。
*
唐蝶急匆匆的拎着蛋糕跑到病房的時候，護士正在陪小維聊天。
“小維，你媽媽來啦！”
護士笑眯眯的打開門，對着病牀上穿着新衣服的唐維笑了笑，又對着唐蝶指了指。
“唐蝶，那我就先出去了。”
護士熱心的衝着唐蝶一笑，把空間留給這對母子兩。
唐維的小牀上，放着好幾個玩偶，都是護士她們送的。
因爲一直住在這張病牀上，護士們都跟唐蝶熟了，有時候她下班回來得晚，她們便會幫忙照看唐維。
說是照看，其實也沒什麼特別需要幫忙的。
畢竟唐維很乖，一天都呆在病牀上，只等唐蝶下班回來。
當唐蝶從蛋糕盒裏拿出好幾個精緻的小蛋糕的時候，唐維喫驚的睜大雙眼，“媽媽，你怎麼買了這麼多蛋糕回來！”
“這些……是一個叔叔給你買的。”
燕澤硯財大氣粗，一口氣把整個展示櫃裏的小蛋糕都拿了一樣，一盒一盒打包裝起來，很可觀。
唐蝶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溫聲道：“你自己喜歡的選幾樣，剩下的媽媽拿出去給護士姐姐們喫。”
蛋糕過夜會壞，既然燕澤硯買了，她拒絕不了，還不如送個人情。
唐維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多琳琅滿目的小蛋糕，他簡直挑不過來，看看這隻米老鼠的喜歡，看看那隻海綿寶寶的也喜歡。
唐蝶坐在旁邊，溫柔的看着他，任由他挑，然後打開外賣的包裝袋，把裏面打包好的食物取出來，擺在小桌子上。
十分豐盛的一餐。
有魚有頭有海鮮，中間放着一個大大的蛋糕。
唐蝶插上蠟燭，用打火機點燃。
“小維，該許願了。”
昏黃的燈光下，女人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令她那張瘦小清秀的面孔，顯得生動起來。
唐維雙手合十，認認真真的許了一個願：希望媽媽今後每一天，都快快樂樂！
許完願，吹了拉住，唐蝶和唐維分享了蛋糕。
趁着唐維喫飯，唐蝶把燕澤硯買的那一堆蛋糕領出去，分給了值夜班的護士。
這場生日一直熱鬧到十一點。
唐維不能熬夜，十一點已經是很遲了，唐蝶把剩菜都整理好，放進打包盒裏，打算帶回出租房裏，明天熱熱喫。
“媽媽先回去了。”坐在牀頭，她溫聲對兒子道。
唐維睡眼朦朧，聽到她的聲音，依戀的伸出手摟住她的脖頸：“媽媽抱抱。”
“抱抱就抱抱。”
唐蝶輕輕地摟住他瘦弱的身子，一直等到呼吸平緩，才鬆開。
平常的唐維早慧而又安靜，只有在她面前纔會展露出一絲這個年紀孩子纔有的依賴，他很少衝她撒嬌，可能是知道她辛苦，甚至不敢給她提要求。
唐蝶有時候，真的恨不得他傻一點，什麼都不知道。
進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她帶着濡溼的劉海，慢悠悠的往電梯走。
唐維六歲了。
又過了一年。
日子在她和燕澤硯分開以後，便過的慢吞吞的，沒有了目標。
她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儘早找到唐維匹配的骨髓，早日攢夠錢，給他做手術。
“叮——”
電梯到了一樓。
夜深人靜，醫院的住院部也很安靜。
她慢慢的往外走，直到一輛車的車燈突然朝她照了過來，唐蝶猝不及防，眼睛被閃瞎了，伸出手擋住臉，就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從車裏走下來，往她的方向緩步過來，語氣帶着幾分埋怨：“怎麼這麼久？我都要餓死了。”
熟稔的聲線，令唐蝶整個人僵住，她擡起頭，像是被蛛絲定住的蝴蝶，看着那個破壞了她人生的男人從光芒萬丈走來。
燕澤硯看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挑了挑眉，並不是很意外她的反應。
女人纖細的眉眼舒展，看起來並沒有往常他見到的時候那麼愁苦和素淡，可能是今晚的生日過的開心，她的臉頰和脣色都透出一抹鮮紅，整個人好像都活了過來。
這個時候，他才意外的發現，這個顏色暗淡的女人，長得竟然很不錯：纖細的柳眉，小巧的鼻尖，形狀優美的脣，和一張素淨帶着江南水汽的瓜子臉。
沒有溫酒濃豔，卻有着另一種風韻。
只是一直在他面前低着頭，根本看不清臉，記憶裏只剩下她躲躲藏藏的樣子。
“燕先生，您……您怎麼還在這裏？”
良久，唐蝶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搞不懂燕澤硯在想什麼，明明已經忘記她了，爲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着她……
難道，難道他並沒有忘記她，他……
在耍她？
唐蝶臉上唯一的顏色瞬間消失，只剩下慘烈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