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鈴聲在空曠的沙漠上回蕩,他從未覺得這個鈴聲竟然是如此的沉重。
他的美夢,結束了。
盛景衍有一瞬間的茫然。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他和南綰綰這場重逢,遲早有一天,會結束在某個一天。
但是他只是沒想到,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早。
早到……
他有些不太習慣。
手機一直響着,然後因爲沒人接而自動掛斷。
江逸臉上露出充滿惡意的笑容,幾近惡毒的問道:“爲什麼不接?盛景衍,你也有怕的時候嗎?”
盛景衍沉默了幾秒,他的表情並不是江逸想象中的崩潰或者傷心欲絕。
他的臉上,只是一種美夢初醒和事實如此的篤定和輕悵。
跟南綰綰一起度過的四個月很美好,他們之間沒有誤會,沒有傷害,也沒有欺騙。
如果當初他遇到南綰綰的時候,能這樣跟她生活,或許他和她之間,不會只剩下逃離和怨恨。
他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再執着的將她鎖在自己的身邊,卻也沒有辦法停下腳步,不再去追求她。
他還是很愛她,如果不是愛,他從來不會難過。
盛景衍把槍放了下來。
然後也沒搭理江逸,直接在沙丘上坐下去,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根菸。
“你以後對她好一點。”他對江逸道,“她是一個很心軟的姑娘,你只要不犯我的錯,她不會恨你的。”
“我當然會對她很好。”江逸冷冷的注視着他,“你不配和她在一起,你這樣無情無義的小人,竟然還妄求能跟自己所愛的女人結婚生子。真是讓我噁心。”
盛景衍點了煙,吸了一口,聞言,略有嘲諷的笑了一聲。
“我跟你解釋過無數次,你妹妹的死跟我沒關係。你不信我,江逸。”
“如果你的表情更加真誠一點,我可能還能稍微相信你一些。”
江逸取出手槍,對準了男人的肩膀,“可惜你是一個無可救藥的騙子。我和我妹妹當初就不應該救你這個白眼狼。”
寂靜的沙漠上,突兀的一聲槍響。
“砰——”
夜宿的野鳥聽到槍聲,撲棱着翅膀哇哇怪叫的飛了起來。
看着坐在沙丘上,肩膀流血的男人,江逸好整以暇的收起了手槍。
然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對盛景衍道:“就這樣讓你死在這裏,遊戲也太無聊了。”
他看着盛景衍,微微一笑,“我會把你的地址給南綰綰。如果她願意過來救你,我以後就不再找她麻煩;相應的,如果在你昏迷之前她還沒有來,你就乖乖躺在這裏等死,好不好?”
盛景衍咬着煙嗤笑了一聲:“我爲什麼要陪你玩這種無聊的遊戲?你真是狗改不了喫屎,三天兩頭就喜歡玩這種東西。”
江逸把玩着手上的槍,對準了盛景衍的眉心,他面無表情:“當然,你如果想我一槍解決了你,我也可以順你的心意。但是,”薄脣微微的勾起,他露出幾分帶着惡意的微笑,“你難道真的不想知道結果嗎?南綰綰已經恢復了記憶,她肯不肯來救你,你不想猜一猜嗎?”
盛景衍動了動嘴脣,難得的沒有說話。
他太懂人心。
盛景衍道:“如果我死了,你要把當初船上的真相告訴她。”
江逸挑了挑眉:“你的遺言?”
盛景衍冷漠的抽着煙,他的臉色已經逐漸因爲失血而變得蒼白。
“我只是不想平白無故死了,還要被你繼續算計。”
江逸緩緩收回了槍口,他垂下眼,看着面前這個認識了十幾二十年的男人。
因爲太恨,反倒熟悉,沒有陌生的感覺。
“沒想到你會這樣乖乖的死在我手裏。”
盛景衍看着遠處的冷月,輕嘆了一聲:“我只是累了。”
他這一輩子,執着的東西不多,曾經爲了溫酒而活,後來又不知不覺的愛上了南綰綰。
他很喜歡她,但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他了。
可能,當聽到南綰綰的催眠解除的一瞬間,他真的有些絕望了。
要不然,怎麼可能這樣輕而易舉的引頸就戮?
江逸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再開口說話,轉身雙手插在風衣的兜裏,慢慢離開。
他的聲音傳了過來:“你的遺言,我會帶給她的。”
盛景衍:“希望你能遵守信用。”
江逸嗤笑了一聲:“你以爲我是你?”
他上了車。
汽車很快就離開了。
盛景衍坐在原地,踉蹌了一下,仰面躺在了地上。
他感覺肩膀的傷口,體溫正隨着血液逐漸的流逝。
如果江逸真的跟南綰綰解釋清楚,南綰綰會怎麼想?
她會相信他嗎?
會後悔嗎?
想到這裏,盛景衍嗤得笑了一聲。
她後悔什麼?
後悔遇見他,後悔被他捲入那場危機裏,後悔被他愛上……嗎?
她只會有多遠跑多遠。
他比誰都知道那個女人的狠心。
她是一個,看起來溫軟甜蜜,實際上,心腸比他還要冷漠的女人……
要不然,她怎麼會那麼無情的對待愛了多年的容時……
他甚至,連容時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都不如吧……
這樣想着,心底還是微妙的有些不甘心。
愛了這麼久,卻還是什麼都沒有得到。
神智逐漸開始變得昏聵起來。
盛景衍意識到,這一次,他可能真的快死了。
他恍恍惚惚,夢到了小時候的下雪天,他從孤兒院裏逃出來,渾身又冷又餓又痛,蜷縮在垃圾桶邊。
“哥哥,那裏有個人。”
他睜開眼,便看到了衣衫襤褸的小姑娘牽着一個面容斯文的小男孩,正驚訝的看着他。
那個男孩的臉,逐漸變成了如今陰冷凝視他的江逸。
我並沒有騙你們的錢,是他們搶走了錢,我是……我是……
我是想救你的。
江逸仇恨的臉,突然又變成了南綰綰。
她似乎低着頭看着他,有溫熱的液體滴落下來,帶着鹹澀的味道。
我是想救你的。
自始至終,我選擇的人一直都是你。
綰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