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琰
出了商場,是一條四通八達的大馬路,橫着幾座天橋,連着地下通道,逛街的時候,昭昭最怕來這裏,會迷路。
她方向感不太好。
小時候便喜歡跟着喬琰走,他彷彿一架人形地圖,無論哪個地方有多複雜,即便是第一次去,他也很少走錯路。
昭昭的車還沒有提回來,打車過來的。
喬琰說:“我送你回去。”
昭昭笑了笑,“不用,我自己打車回去。方便!”
“我送你。”他看着她的目光顯得執着又堅毅。
不應該用堅毅這個詞,但昭昭想不起來更貼切的詞了。她陡然覺得心酸,好像從他那眼神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她最後點了點頭。
車子擠進車流。
去她家的方向,這個時間點總是人滿爲患。
車輛擠成一條長龍,密密匝匝,從前窗往外看,紅彤彤一片車屁股,交通燈離得好遠。
昭昭手架在車窗玻璃上,皺着眉頭,“等到家,怕是天都黑透了。”
“我倒是希望,堵得再久點兒。”喬琰說。
昭昭愣了愣,扭頭去看他的時候,他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彷彿那話,不是他說的。
“你昨晚還在加班。不忙嗎?”倒願意陪着她在這兒耗。
“還好。”熬夜看文獻,這一行就這樣,一天不學習,就覺得落後了。尤其像他這種還要帶課題的,總要時不時盯着國際上的新動態,哪怕一丁點微小的技術革新、手術方案改進,都是利國利民的大事。
那語氣,聽着是無所謂得很。昭昭卻瞭解他,還好,就是不好。
昭昭沒有再說話,陷入到沉思當中。
誰也沒有再開口,好像也不適合說什麼。
昭昭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喬琰是怕說太多反而推開她。
不能急,慢慢來。
沒幾分鐘的路,即便堵車,也終究還是很快就到了。
昭昭從車上下來,抱着滿懷的玩偶,隔着車窗玻璃和喬琰說了再見。
他眼鏡片背後是熬紅了的眼,在甜品店那裏,昭昭就注意到,他眼裏都是紅血絲。
昭昭想說一句,別熬夜,想了想又作罷,只是擺了擺手,“再見!”
“今晚,早點兒休息。”他說。那兩片薄而銳利的脣,勾出一絲可以稱得上溫和的弧度。
昭昭點了點頭,也笑了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顯得有些牽強。
喬琰看着她上了樓,車子一直停在那裏,手機一直在響,國內這裏,醫生基本是二十四小時待機,像老師一樣,他便很少有絕對安靜的私人時間了。
他接了起來,病人詢問他手術方面的問題,他解釋完,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
他下了車,靠在車身上抽了支菸,仰頭看她的窗戶,想她現在可能在做什麼,以前覺得這是種很無聊的行爲,而他正在做。
煙氣壓進肺裏,口腔裏都是尼古丁的苦味。
很早之前,他並不相信什麼愛情,從醫學角度來講,不過是多巴胺分泌過多造成的精神亢奮狀態。
其實是有的。
當你相信它有的時候,它就有了。
昭昭在窗戶後頭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要到什麼時候走。
等了許久,車子還在那裏,他下了車,低着頭抽了支菸。
昭昭覺得他的背影顯得孤獨,像以往每一次一樣。
他身上一直有一股孤獨透頂的冷漠感,曾經昭昭很想溫暖他。
自從知道,他其實喜歡自己的時候,昭昭就有一種錯亂感和迷茫感。
生氣、憤怒、委屈?都有,也都算不上。
拒絕是真的,一次一次失望是真的,那些追逐着得不到迴應的日子的真的。他一句輕飄飄的,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太喜歡了,讓她所有的過往像個笑話。
她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像個小丑,像個小丑一樣,一直在自顧自地表演,而他是個旁觀者。
昭昭一直胡思亂想,快睡着的時候,想起程慎行那筆分手費。
於是又打開手機銀行給他轉了回去,然後發了條消息:【分手費就算了。其實我也不好,明知道自己沒有調整好心情,卻還是答應了你。你想結婚,而我只是想戀愛,訴求不同,矛盾總會產生的。】
程慎行打了電話回來,語氣如常地問她,“今天在做什麼?”
“見了個網友。”昭昭笑了笑,“發現那個網友竟然是認識的人。”
“那不是很好?”
“不好,他知道是我,我卻不知道是他。這不公平。”
“哪裏那麼多公平,想開了其實很簡單,喜歡就要,不喜歡就扔。”程慎行低笑了聲,“是喬琰吧?”
昭昭沉默片刻,“嗯”了聲。
“你這麼坦然,我更確信,你是真的不喜歡我了。”
昭昭坦白,“但我是真的考慮過和你結婚的。你說的,愛情說白了就是那麼回事。”
“我收回,沒有愛情的婚姻,不要也罷。”程慎行的聲音聽起來永遠都是溫和含笑的,永遠從容地面對生活中大大小小的變故和意外。
就連昭昭懷疑他出軌,他都是一副很能沉得住氣的樣子。
昭昭也是那時候發現,其實程慎行也並不喜歡她,不然他怎麼可能那麼氣定神閒。
“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改變想法的。”昭昭總是隱隱覺得,對愛情不屑一顧,到了合適的你年齡被長輩逼着和一個差不多的姑娘結婚似乎才應該是他的狀態。
“或許,栽了唄!”程慎行嘲諷一笑,也不知道是在嘲諷誰。
大概是自嘲,像他這樣的人,終日玩鷹,最後被鷹啄了眼。
昭昭翻了個身,“你說這樣的話,就不怕我傷心?我們兩個可纔剛分手。”
“那你會嗎?”
昭昭坦誠,“不會。”
程慎行“嘖”了聲,“算了,就當戲完了,還是各自做朋友吧!我是真的挺喜歡你,朋友的那種喜歡。”
答應程慎行那會兒昭昭很迷茫,不想理會喬琰,甚至恨他,原本她已經打算接受程慎行了,但因爲他一句話,什麼都變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