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家主雖性格大相徑庭,但處事習慣也不免有所重疊。

    譬如他們都是果斷決絕的人,做事幹淨利落,一旦給某件物什打上了標籤,就不會再多看一眼,浪費時間反覆揣摩。

    他們都確認了夫妻死亡並非咒靈所爲,之所以要多此一舉再來屋舍一趟,其實是針對阿音。

    套出阿音的話,拂卻她身上的迷霧,再三確認她於人類的無害性。

    由他們親眼判定,她是正是邪,是否具備“人心”。

    這並不是疑心病,而是作爲御三家家主的責任和擔當。

    世上多少的邪祟魍魎,普通人又是何其的孱弱無能,若沒有能人異士肩負使命,護一方平安,脆弱的人類逃不過淪爲口糧的下場。

    咒術界的定位便在於此。

    而咒術界頂端的御三家,執掌了兩大家族的他們,在“非人”一事上只會更加敏感,縱然能看出阿音咒力的純淨,也要上個雙重保險纔行。

    這和他們本人對阿音的好感多少無關。咒術師的使命就是祓除邪祟,此乃大勢,他們也早過了天真輕信的年紀。

    不得不說,阿音不做人了以後,直覺非常準。她選擇和盤托出,歪打正着,兩位家主心中盤桓縈繞的疑慮消弭散去,冰冷審視的目光也被溫暖包容所替代。

    她把信任交付了他們,那雙澄澈的眼睛裏,他們看到了未曾丟失的人心。

    這樣就足夠了。

    於是禪院溫柔了眉眼,撫摸着少女的頭頂,承諾他們不會傷她。

    於是五條展露了笑顏,捏捏少女軟嫩的臉頰,稱道阿音是個好孩子。

    不論別人作何想,他們不會對困囿的人類視若無睹,也不會拿疑心揣測真心,他們的氣量還沒有小到那個地步。

    至少在兩位家主這邊,阿音被劃入了人類的陣營,因着實力未長成,也被圈在了保護範圍內。

    阿音茫然地捂着被五條捏紅的臉頰,不明白爲什麼他們的態度忽然轉變,遲鈍的少女尚且不知,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然成功抱上了兩個大腿。

    回到臨時據點的小屋,五條對着簡陋的日曆開始算日子。

    “你在做什麼?”阿音好奇地探頭。

    “算時間啊。”銀白長髮的青年如是說道,他收斂力道,輕揉了一下阿音探過來的雪白腦袋,“別看我和禪院閣下現在這麼悠閒,當家主可是很忙的呢。”

    “就連這難得的外出時光,也是我死纏爛打好不容易從天皇陛下手上搞到的……”

    禪院輕咳一聲,提醒某人住口,御三家的臉面都快被他丟光了。

    於是五條話鋒一轉,跟阿音掰算起了接下來的行程。

    “兩個月是最寬期限,我和禪院閣下必須在這段時間內把事情做完。所以跟着我們走的話,節奏可能會很快,阿音沒問題吧?”

    阿音點頭,就聽五條接着說道:“那麼我打算三天內解決掉這件死亡疑案,剩下兩個月搞死鬼王,阿音跟得上吧?”

    阿音:……

    你他媽說什麼,兩個月內鯊了鬼王?

    阿音頓覺腿軟,然而她瞅了瞅滿面笑意的五條,又看了看雲淡風輕的禪院,好像揚了鬼王的骨灰這事對他們而言就和喫飯喝水一樣簡單,於是阿音堅強地支棱了起來。

    他們都不怵,她怵什麼!

    兩人一鬼愉快地給鬼舞辻無慘定下了死期。

    ………

    說三天結案,就真的只用三天,多一秒都不算的。

    阿音眼睜睜看着兩位家主終於放棄了摸魚,分工明確,效率極快地找到了突破點。

    禪院惠先是從村長這邊套話,套出了那對夫妻的個人信息,再從中篩選有效信息。

    不過可惜的是,這對夫婦可能也知道自己在幹違法的事,對個人隱私都嚴防死守,除了姓名生卒年月外,挖不到其他東西。

    既然如此——

    禪院惠乾脆利落地把筆一扔,扭頭說道:“五條,從被拐賣的孩子身上入手。”

    “在查了在查了。”五條悟懶散地搖着摺扇,“從傳回的消息裏看,值得注意的有四家,都是普通人戶,但經過問詢,在孩童失蹤後他們都做過一件事。”

    “什麼事?”這是阿音。

    “啪”的一聲,五條合起摺扇,他脣角噙着興味盎然的笑意,對他們說道:“對神明祈願。”

    三人此時在小鎮的旅舍內,窗戶一緊,門一關,便敞開來說亮話了。

    阿音不曾疑惑他們的情報來源,兩個位高權重的家主在這,御三家根基深厚經營千年,他們的家族勢力遍插.日本島她都不奇怪,消息傳遞的速度堪稱迅捷,許是用了什麼祕法,不過半日就把五條要的情報弄到手了。

    然而眼線能探知到的也到此爲止,接下來還是要親自去走一遭。

    “神明……”阿音對這個詞陷入了沉思。

    同一間旅館,同一種言論,她霎時想到了剛來小鎮時,所見到的那位老闆娘的說法。

    若是在原來的地球,她聽到這個詞的第一反應是封建迷信,然而她都穿了,穿到一個人鬼共生、咒靈肆虐的大正時代,再整出什麼新花樣她都不奇怪。

    阿音再擡眸時,看向兩人的眼裏一片冷靜。

    “有地圖嗎?我看看。”

    “給。”五條遞給了她。

    繪製的地圖上,幾戶人家的位置都標上了紅點,阿音三人的方位則用藍筆做了記號,倒是方便。

    阿音略微估算了一下行程,說道:“能在今天黃昏前到達這一戶家。”她指了指離他們最近的、被記上“中田”姓氏的紅點。

    “嗯?”

    五條看了眼地圖,說道:“這一帶可沒有列車哦,阿音打算怎麼去?”

    他不熟悉那邊的地形,貿然用無下限帶人瞬移的話,說不準會誤傷無辜。只能用普通人的辦法。

    即使是乘坐列車,想要抵達這戶人家的位置,也要一天多的路程吧。

    彼時,三人是圍着一張小方桌席地而坐的,在禪院和五條的注目下,阿音站起身,繞開了方桌,幾步走到了窗前。

    如今的玻璃窗還未普及到千萬家,偏僻的小鎮仍以木質結構的短冊窗爲主,阿音打開了雕鏤花紋的窗扇,讓清冽的晨風和着霧氣吹入屋內,也讓兩人的視線轉移到窗外灰濛的天空上。

    太陽光未露,因而阿音可以毫無忌憚地站在窗前,她擡起手,循着她的指向,天空中一個黑點漸漸降落,在視野裏逐步放大,身軀抽長。

    最終,狀貌醜陋的咒靈穩穩地停在了窗前。

    阿音探出身子去rua咒靈,好像看不到咒靈背上玻璃球似的數十個眼珠子,她滿臉自豪地轉過身,拍拍咒靈的腦袋。

    如是介紹道:“這是我家小寶。小寶會飛,我們就坐小寶去吧!”

    咒靈身下的觸手隨之舞動,像是在應和主人的話。

    好一個“小寶”三連擊。

    禪院:……

    五條:……

    兩人宛如忽然忘了日語怎麼發音,盯着咒靈,嘴脣翕動,卻吐不出半個字眼。

    小寶?

    你可真是個取名鬼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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