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力凝聚於指尖,而後驟然劃破手心,人類脆弱的皮膚破開了一道口子,諸多毛細血管裂開後殷紅的鮮血淌出了傷口,滴落在正殿地面鋪就的絨毯上,暈開了幾滴暗紅的血色。
濃郁的血味在空氣中彌散,加茂刻意將流血的手心往阿音面前一湊,滿是不可言說的誘惑。
“來吧,鬼女。這不是你最爲鍾愛的人血嗎?你還在苦苦忍耐什麼呢?”
所有人都看到,白髮少女的臉色忽然變幻,目光死死地釘在那道血口上。
加茂脣角微微翹起,他的姿態更加胸有成竹了,心道果然。
“阿音……”禪院惠骨節分明的手指忽地攥緊衣料,不自覺地向前邁出了一小步,便被旁邊的五條悟拽住了袖子。
“不必擔心,禪院閣下。”五條悟對他小幅度地搖了搖頭,說道,“阿音可是被我們的血養出來的,你覺得她會抵制不了加茂的?”
說到最後,五條的尾音稍稍揚起,流露出一絲細微的嘲弄。
禪院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闔目,放下了手。
緊張而凝重的氛圍,像是頭頂的一座山巒即將傾壓,御三家的家主和長老們的視線聚焦於那名白髮少女身上,她的反應盡數收入眼底。
然後,正殿裏響起了少女清晰的聲音。
“嘔……”
阿音的臉色變幻幾番,最後定格在彷彿生吞了蒼蠅般的表情上,她拿袖子捂嘴,紫傘都忘了拿,只顧着忙不迭地連連後退,好似對面是什麼洪水猛獸。
阿音暈頭轉向,她覺得自己快窒息了!
濃郁嗆人的螺螄粉的氣味撲面而來,她甚至沒有一點點防備,如今鼻腔裏滿是這薰死人的味道,她的胃裏翻江倒海,如果不是鬼的身軀,她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嘔……你不要過來啊!離我遠點,好臭!”
阿音嫌棄地一邊退後,一邊拿袖子狂甩空氣,驅散這刺鼻要命的螺螄粉味道。
其實螺螄粉不難喫,就是味太大,阿音前世喫螺螄粉之前必開窗通風排氣扇走起。
然而現在的情況是螺螄粉沒有粉,只有加茂的血散發出的味兒。
阿音被他薰了個半死,不停地乾嘔,幽怨的眼神投向了不遠處的一白一黑兩位青年。
最可恨的是在場只有她一個鬼能嗅到加茂的螺螄粉血味!只有她!
“你不要過來啊啊!”
阿音受不住,一把扒拉住後頭觀望中的禪院和五條,把臉都埋在了他們的衣服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才放鬆了許多。
得救了
加茂:“……”
禪院&五條:噗。
加茂仍然保持着亮出手心的姿勢,神情卻已定格,身子也如雕像般僵硬。
他好像聽到有什麼東西碎成了渣渣,當着御三家衆人和天皇陛下的面,被一個鬼女拂了面子,徹底下不來臺。
一時間,加茂的臉色精彩極了,猶如打翻的調色盤,又是難堪又是憤恨。
高御座上的天皇發出了清亮的笑聲,化解了尷尬無比的氣氛:“看來,是朕錯怪禪院和五條了。”他又轉而看向加茂,給他遞了個臺階,“不過加茂閣下身爲術師,乍一看到鬼女會心生疑慮也是情有可原,卻不曾料到這是一場烏龍。”
天皇緩緩點頭,他面色和藹地對禪院惠說道:“既然這鬼女是禪院閣下的式神,那就交予禪院閣下監護了。可還有問題?”
禪院惠極淺地笑了一下,那微笑轉瞬即逝,眨眼間便又恢復爲平淡的神態,他對天皇說道:“並無異議,陛下。”
五條悟卻陡然瞪大了眼睛:“等一……”
“那好。二位舟車勞頓,朕也不耽擱二位的時間,趁早回去休息吧。”
天皇沒注意到五條悟的異樣,輕緩地下了逐客令,在尾音落下後,聚集在正殿中的人便行禮告別,腳步聲陸陸續續,不絕於耳。
五條悟:“……”
還能這樣?
禪院閣下,你算計我!
明明說好概率公平五五分,讓阿音自己決定去哪家的,你這就不講武德了啊!
禪院惠輕飄飄地瞥一眼他,眼底的笑意浮現,似是在說:成年人的世界還講什麼公平。
你也太信任我了,五條閣下。
白髮青年看着禪院惠攜阿音遠去的背影,內心呵呵,手上把紙扇捏得“咯吱”作響。
他心道沒關係,只是一時不慎,被禪院閣下扳了一局而已。機會還多着呢。
有資格前往皇居正殿的人非富即貴,平日也有諸多要務纏身,在觀賞完畢御三家家主們的脣槍舌戰明爭暗鬥後,自然也要回歸各自的生活軌跡了。
此時留在正殿內還未離去的人漸稀疏,最爲狼狽的無疑就是暗算不成反被將軍的加茂,他陰沉着臉,大步流星地朝正殿門外走去。
就在和五條悟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加茂似是聽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
“加茂閣下。”他的嗓音低柔而磁性,無端讓加茂心底發寒,“您的器量也不過如此了。”
“可不要以爲,今天的事就這麼完了。”
拿一個無辜的小姑娘來威脅他們?可真有你的啊。
加茂條件反射地扭頭,正對上了五條悟的眼睛。
詭譎而奇異的六眼蒼瞳裏閃爍着玄奧光芒,眸中有某種極寒極鋒的介質破開了冰層,直刺入他的心扉,這一刻,加茂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渾身汗毛倒豎!
加茂無比清晰地認知到了一件事。
他把五條悟觸怒了。
加茂再不敢做過多停留,低着頭腳步匆匆步出了正殿,只是那背影怎麼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
和鬱悶的五條不同,成功避免了修羅場的阿音在心裏真情實意地感謝起了天皇。
被夾在中間左右不是人的滋味她真是受夠了,如今和禪院閣下一同回族地,她反倒鬆了口氣。
至於五條閣下……嗯,她以後再找時間去看望他吧。
阿音沒心沒肺地想。
她和禪院惠一同回到了禪院家宅,雖是初來乍到,但有了皇居正殿的那一出,禪院家的長老都見證了她的洗白的一幕,又有“家主的式神”這一層身份打底,她一個生人入住禪院家,倒並沒有遭受過多爲難和阻礙。
更何況,禪院惠對她的安排實在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