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咳、咳咳……哈哈……”

    雪白的皮膚上被掐出了深紫的手印,大量氧氣的灌入衝擊着他的肺部,夾雜於生理性的咳嗽聲裏,是斷斷續續的、嘶啞的笑聲。

    “死?”

    五條悟擡起頭來,凌亂的白色髮絲下,藍眸中的癲狂隱約可見。

    “你以爲我不想嗎?”

    口腔中瀰漫出了些許的血腥味,又化作最尖利的言語。

    “我在等……自那一天後,我一直在等。”

    可不論他如何等待,是甦醒亦或是睡夢中,他都感知不到半分契約破碎的跡象。

    它銷聲匿跡了,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我在等她來接我……可她沒有來。”

    含糊的氣音,被雷雨天的暴風撕扯成碎屑,白髮的男人拿袖子擦過額頭的血跡,他沒有用反轉術式,任由那陣陣鈍痛壓迫他的神經,讓尚未乾涸的血液在皮膚上暈開一片,染上眉眼,狀若惡鬼。

    “我在想,是不是她怪我了。”

    是不是……不要我了。

    喑啞的嗓音陡然中斷,失控的情緒被強行畫上了休止符,重新關入了他的砝碼盒內。五條悟似笑非笑地瞥向氣息陰鬱的禪院惠,輕輕地走上前去。

    “禪院,你想要我的命是嗎?”

    在與他擦肩而過的剎那,五條悟低笑着,像是醉成一灘爛泥的酒鬼,飄渺的聲音從天外傳來。

    “閣下啊,我們都該死。”

    “御前比武我們的恩仇,就在那一天做個了斷吧。”

    “我不會留手。希望禪院閣下也不要讓我失望。”

    真心祝願你,能達成自己的夙願。

    兩人的身影交錯而過,一人走入了瓢潑大雨中,白色的背影漸漸淡去,通往不見半分光亮的路途。而停留在原地的那個,更是作繭自縛,畫地爲牢,在一成不變的景緻裏定格了自己的時間。

    他們都丟失了半個魂魄,於是,存活在人世的軀殼也不再完整。

    ………

    在殺了對方之前,還有一件事亟待解決。

    唯一一件能讓禪院惠和五條悟暫且拋卻仇怨,再度聯手的事。

    “查到了?”

    “查到了。”

    若說曾經的禪院惠是情緒寡淡的,那麼如今的他已接近冰冷,在炎暑未褪的夏末,生生將人凍成冰塊。

    桌上幾個扁平的小紙人忽地站立起來,蹦跳着將一份文書擡了過去。

    “儀式當日,聚集於神社的人口不難排查,始作俑者在陰謀敗露後自然不敢留在咒術界。所以排查很簡單,只要篩出無故失蹤的人員信息就好。”

    五條悟擡眼看他,神色中帶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嘲弄:“你查清了,卻抓不住?”

    “抓不住。”禪院惠對他的諷刺視若無睹,他們倆關係惡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沒必要粉飾太平,禪院惠大大方方地承認道,“因爲對方用的是禪院家的祖傳結界術,而且十分精通,我也無法在第一時間破除。”

    “……禪院家?”

    細眉微擰,五條悟察覺到了什麼,“那個人的名字是?”

    “真名尚且不知。”禪院惠淡淡地說道,“但他現在用的名字,不出意外,是禪院千鳴。”

    氣氛忽而凝固。

    無形的沉默籠罩於二人頭頂,半晌,五條悟撐着額角,喃喃自語:“被擺了一道啊……”

    如今想來,果真是有蹊蹺。

    禪院惠的父親,禪院家的前代家主,會在這個節骨眼冒出來,完成二十年前的任務,傳回了聖物的情報,諸多巧合之下必有疑點,當時卻因爲時間緊迫而來不及細想,着了敵人的道。

    對方既然假託術師之手取回聖物,定然是他在聖物上動了什麼手腳。

    “那個疑似宿儺部下的和尚呢?審問出來了嗎?”手指輕叩桌面。

    “沒有。”禪院惠冷淡地說道,“他拋棄了那個軀殼,被他逃了。”

    “現在能夠確認的一點是,那個叫裏梅的和尚,還有使用我父親軀體的詛咒師,都是千年前平安京時代的人,他們的最終目的暫且不明,但目前來看,他們執着於讓兩面宿儺復活。”

    “宿儺剩下的手指已經回收,由御三家監管。”

    聽出了禪院惠的言外之意,五條悟懶懶地放下了文書,“哦?誘餌是嗎。”

    “對。”

    十指交叉,掌心貼於腹部,黑髮青年疲憊地靠在椅背上,闔上了眼睛。

    “這一次,該我們反擊了。”

    ………

    無人知曉禪院惠和五條悟具體做了怎樣的安排。

    此事,即使是他們家族中最受信任的親腹,也一無所知。

    沒有必要鬧大。

    這是兩個人的共識。

    畢竟,他們只是在解決“私人恩怨”而已。

    裏梅身受重傷,又被咒術師審訊多日,脫逃出來時,已疲累不堪。

    被魚餌釣上來的人是羂索。

    由於找不到比禪院前任家主更優質的容器,羂索目前仍在使用禪院千鳴的殼子。

    他給自己做了些許僞裝,便在“聖物風波”稍稍平靜下來的時候,再度潛入了禪院家。

    他不可能不回來,宿儺的手指還在這裏,對兩名家主而言,這就是明晃晃的“餌”。

    禪院惠和五條悟的最後一次聯手,其威力可見一斑。

    利用天皇陛下的威信遮掩部分事實真相,粉飾謠言,操縱這些風言風語的走向。

    不出多時,“宿儺手指的去向”這個消息就會傳入羂索的耳朵裏。

    禪院惠又與五條悟演了一齣戲。

    在又一次天皇召見的會議上,他們當衆決裂,兩家的關係降入冰點。

    其餘人勸告無果,兩人不歡而散,向來溫和待人的禪院惠甚至放出狠話,“再不與五條往來”。

    所有人都信了。

    畢竟這齣戲實在太真了,與其說是戲,不如說是兩個人的真情流露,每個標點符號都發自內心。

    如今的咒術界由御三家把持,禪院和五條決裂,毫不誇張地說,會直接影響到當今局勢,人們都在暗暗下注,兩家決裂後,下一個崛起的頂樑柱是哪家的人。

    禪院惠憑一己之力,把外援的可能性掐斷。

    接下來,他從自己身上下手了。

    一連數日,他把自己的身體逼到超負荷的疲累狀態,內臟器官已不堪重負,下人服侍他的時候,有不少人聲稱見到了家主咳出的血跡。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