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後良 >第九章 四十有五 苟心難安
    後良躺在牀上,雙眼出神的望着破敗的屋頂。

    這是度孃的家,洗漱過後,他已經準備休息了。

    度娘沒有進來,他便也沒睡去,依舊有些渾噩的思索着一些雜亂的問題。

    “咯吱。”

    房門打開,一道身影藉着月光爬上牀。

    後良習慣性的伸手一攬……

    “你是誰?”

    後良驚起,望着眼前暴露又豐滿的女人質問道。

    “是……是度娘妹子讓我來的……我……她……”

    女子語無倫次,神色慌張。

    “是我讓她來的。”

    度娘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一張小臉上,滿是倔強。

    “你這是做什麼?”

    後良不解的問道。

    “你不碰我,今天車上,你明明動了情,也不碰我,那一定是不喜歡我,我就找了春娘,我想着……你可能喜歡李忱婆娘那……”

    度娘梨花帶雨,後良有些心疼,只是這話越來越不靠譜了。

    “閉嘴。”

    苦笑着阻止了她說下去,長嘆一聲,向春娘擺擺手讓她出去。

    拉過度娘上牀,後良想解釋,可看這小姑娘委屈樣子,喟然一嘆。

    萬千言語,也解釋不清啊。

    “天黑了,睡覺吧。”

    後良輕聲說着,卻緩緩伸出雙手……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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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長大了,雖然走路姿勢有些彆扭,但她顯得很開心。

    她跟母親弟弟告別,小聲的囑咐着一些事情。

    後良默默的站在一邊,臉上掛着微笑,目光有些寵溺的望着度娘。

    一夜春風,倒是吹走了他心中沉重。

    他無法改變世界,便只能順應這個世界去生活,亦如前世一般。

    “我們走吧。”

    告別了母親和弟弟,度娘來到後良身邊,羞澀的說道。

    後良頷首,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攜手向村外走去。

    眼看走出村莊,突兀的遇到幾名雜役弟子,他們遠遠便向後良行禮。

    後良頷首,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其中一人手上拿着的斬首刀。

    度孃的手傳來陣陣顫慄,後良把另一隻手覆在她的手上,用力握了握。

    “你先去村外馬車上等我。”

    度娘乖巧的繞過幾人,小跑着離開。

    “不知巡遊使在這裏,我等孟浪了。”

    主事之人走上前,再次向後良拱手。

    “無妨,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面對後良的詢問,主事之人神色如常道:“村中有長者年壽到了,正該上魂花中候着,我們這是請他們去招魂樹下走一朝。”

    後良張張嘴,卻一時無言以對。

    “我等不打擾巡遊使了。”

    這人拱拱手,便要跟後良錯身而過。

    “壽……壽幾何?”

    後良聲音忽然有些沙啞,但他還是詢問出來。

    那人微微錯愕,隨後便立刻解釋:“壽四十有五,有案牘記錄,我等不敢有私。”

    後良木然的點點頭,又擺擺手讓這人去辦事。

    等他們進了村子,後良也邁步向外走,可走了幾步,終究還是停下腳步回望。

    此時村子裏已經傳來嘈雜聲,不多時更是有哭嚎聲響起。

    後良嚥下一口吐沫,忽然覺得嘴乾的很。

    想要邁步去馬車上喝水,卻又躊躇着沒有離開。

    這麼呆站了一會,便看到一羣人走了出來。

    他們身後,跟着幾人,具是被長繩捆綁着雙手,攢成一串。

    在後方,有哭喊的村民,被拿着斬首刀的壯漢阻攔,不敢近前。

    後良看到昨晚見過的春娘,此時已經哭成淚人,不停的呼喊着“娘啊”,聲嘶力竭。

    這些人見到後良沒有離開,又上前見禮,詢問他是否有事。

    後良精神有些恍惚,張張嘴,想要說什麼,最後卻只是嘆息一聲,擺擺手,讓他們先走。

    雜役弟子走過,將死之人走過,最後就連村民也從他身邊走過。

    春娘經過他的時候,後良微微低着頭,心中卻也有些期盼。

    他期盼着春娘喊他,這樣他便有一個說得過去的藉口,哪怕救下一人,他苟心也就安生了。

    可春娘沒有叫他,甚至沒有看他。

    就彷彿春孃的哭喊,只是一個形式,她的內心,並不曾覺得這是一件可以挽救的事情。

    “呼。”

    長出一口氣,後良扭頭換了一個方向走出村落,又繞了一大圈來到馬車旁。

    此時村口只有一些村民的哭嚎餘韻,拿人的人,和被拿的人,早已不在。

    “怎麼偏生就是今天。”

    上了馬車,後良忍不住抱怨。

    昨夜一晚魚龍舞,他已然看開這一切,定了心當一個作壁上觀的君子。

    怎奈何早上這一幕……

    “哎……”

    “夫君不必嘆息,這都是魂豕的命。”

    度娘跪坐在後良身旁,摟着他的頭,安慰着他說道。

    “我的老家,有一種鳥。”

    後良把頭枕在度娘懷中,悶聲說道。

    “丈高,脖頸如蛇,頭小,短而扁平,不可飛,生有二趾,奔跑如風,可偏偏每遇強敵,便把頭藏進泥沙之中,以遮雙目,以不見應萬變。”

    度娘開始還認真的聽着,聽到後面,趕忙鬆開雙臂。

    後良就勢擡起頭,眼中帶着感懷。

    “這鳥叫鴕鳥,我又聽人說,它們不曾如此,只是人要如此,便借鴕鳥之名,隱喻而已。”

    “夫君……”

    後良擡手,阻止了她的言語。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只是……苟心難安。”

    車廂陷入沉默,唯有馬車行走間,縫隙擠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巡遊使,到魂豕村莊了。”

    馬車外,車伕的聲音響起。

    “繞着村子走一圈,便當看過了吧。”

    後良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外面的車伕應了一聲,便照着他的安排去辦。

    就這麼轉了一圈,又向着下一個村落而去。

    下面一個村莊依舊如故,後良都不曾下車,直至繞完了最後一個村莊,馬車終於走上歸途。

    “做點什麼吧,可能不多,但總要做的。”

    後良忽然開口,度娘望向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四十有五,這是我改變不了的,可飢餓、髒亂、清苦,總是我能管的。”

    後良似是在對度娘說,又似是對自己說。

    “公子剛被那白樸連累,如今再……公子,還是小心爲上。”

    度娘擔憂的望着後良,輕聲的勸說着。

    後良握住她的手,在上面輕拍兩下,示意她不要擔心。

    沉默裏一陣,終究還是開口:“不做點什麼,實難心安。”

    度娘沒有再勸說,後良臉上的糾結猶豫,她又怎會看不到呢。

    “只是公子要小心些,我等魂豕生死不重要,公子前途纔是最要緊的。”

    後良點點頭,摟過她,在她額頭上狠狠親了一口。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緊緊的摟住度娘。

    彷彿在這個冰冷的世界,只有彼此相互依偎,才能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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