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徐栢說他已經到家後,陸堯便放下心來,只是聽着對面傳來的淅啦作響的水聲,他好奇的又問了一嘴。
“徐小栢,你現在在幹嘛呢?”
“嗯?沒幹嘛啊,就是在洗你之前買的放在冰箱裏的紅提。”
那邊陸堯聽到徐栢說是在洗紅提,難免又老媽子一樣的操心上了。
“你記得把紅提裝進個深點的果盤裏,然後撒把鹽泡一泡,我上次見到你那有袋沒開過的鹽的。
“別隨便洗洗就喫進肚子裏了,不乾淨。”
徐栢看着水龍頭下衝着的紅提,不太確定的問,“也不用那麼講究吧。”
陸堯說的那些,讓徐栢覺出了幾分麻煩,就隨便洗洗,也不能吃出什麼毛病吧。
手上的紅提又不髒,水靈靈的,看着就十分喜人。
而且那什麼,不是還有一句話,很多人愛掛嘴邊的,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陸堯被徐栢這個回答弄得心裏一梗,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纔好了。
“徐小栢,咱們該講究的時候,還是要講究一些的,不用活得這麼糙。”
徐栢舌尖往上捲了卷,不甘不願的回道,“行吧,按你說的,我認認真真的洗,成了吧。”
真的是,也就喫個紅提而已,竟然能吃出這麼多事來,他算是服了,無語。
早知道,他就不告訴他自己在洗紅提了。
這會兒,徐栢心裏雖說是抱怨上了,但又卻一點也沒想過自己其實可以陽奉陰違着來的。
嘴上答應一套,背後則暗搓搓的不管不顧。
他對陸堯好像有種天然而矛盾的依賴,讓他習慣了自己就算心懷不滿,也多半會對陸堯妥協,按他所說的要求去做。
這說不上是件好事,還是件壞事。
徐栢也隱隱察覺出了自己的這種不正常,但他一直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所以便從未想過要去改變。
畢竟至今爲止,還未有過特別不好的地方,就算以後真的出現了差池,那他到時候再糾正也不遲。
至於那會兒,還來不來得及,徐栢卻不想再過多追究了。
管那些呢,眼下自己都還沒見得活有多好,何必再生一大堆烏七八糟的心思,平添煩惱。
他是嫌套在自己身上的套子不夠多嘛,還想到那麼遠去,傻不傻。
徐栢又隨意敷衍了陸堯幾句後,很快就掛斷了電話。
對面的陸堯聽着手機裏傳來的忙音,實在沒忍住,暗恨着磨了磨牙,這小東西,有點氣人。
都不說打聲招呼,就直接掛電話,好歹也該賣他個好吧。
合着他現在就只能當個合格的工具人嘛。
唉,雖說他是挺有追求的,但對方一點不給機會,也難搞。
好在今天也算是解決了一個心頭大患,勉強能聊以慰藉。
然而,陸堯想着想着,屈起的指骨在桌面敲打了一陣後,就又戳開微信,開始“打擾”人去了。
怎麼講呢,雖然秦易說了徐栢並沒有心理方面的問題,但他也還不能掉以輕心,他還得在其他方面再詳細些問問。
畢竟之前困擾他的問題,還不算徹底解決,他還是要弄明白當初徐栢突然出現那些情況,問題到底是出在哪。
總歸是有些原因的,一點兒心理毛病都沒有,怎麼就突然厭食、失眠了呢。
徐小栢跟他說的那些原委,也不能全然相信。
而且,陸堯低着頭,藏住了眼底深處的那點沉星,他最怕的是,徐小栢的正常,是裝出來的正常。
這樣的行爲,徐小栢恐怕再駕輕就熟不過了。
往前細數的那些年,就是擺在眼前的鮮明例子。
*
徐栢在櫥櫃裏找了一番,果然在角落裏看到了一袋鹽。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往這擱的一袋鹽,家裏又沒開過火,這麼稀奇的東西竟然也能出現。
徐栢低低“嘖”了一聲,然後撕開了個不大不小的口,直接往那晶瑩剔透,能勾得人口水橫流的紅提上灑去。
原先的那個盤有些深度,他便懶得再換其他的,就直接這麼將就着用了。
畢竟人類的本質就是懶嘛。
徐栢纖細漂亮的手指來回搓了搓盤裏的紅提。
瓷白色的盤,冷白的手指,晶瑩的紅提,交融相錯中,構成了一幅色彩極強烈的畫,那是令人無法形容的極其賞心悅目的美感。
徐栢之前還惱了惱陸堯的多管閒事,現在他把這事拋到一邊後,洗着紅提的同時,小腰便左右搖擺起來,瞧着就像是歡樂極了的樣子。
徐栢一直沒搞清楚自己最近爲什麼格外的善變,反正影響不大,就隨性而來唄。
現在這樣,總歸比以前好。
徐栢讓紅提翻來覆去的滾了一陣後,便甩了甩指尖上圓滾滾的水珠,接着立在原地,開始發起呆來。
也不知道陸堯說的泡一泡,是要泡上多久。
唉,他還是等着吧。
徐栢思緒慢慢飄飛,目光透過旁邊的窗戶,往遠處眺望。
外面的天仍舊陰沉沉的,雨卻逐漸轉小了,連連綿綿的。
不知道爲什麼,徐栢朝外面看久了,心裏又徒然生出份壓抑出來。
不太舒服。
那天邊厚重的陰雲,似乎要往他心尖裏罩去。
徐栢狼狽的收回目光,閉着眼作了個深呼吸。
別再想些有的沒的,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幾道青筋在徐栢脖子上迸現,條條交錯着,似乎要攏成一朵盛開的薔薇花。
他輕仰着頭,嘴角向上微彎,彎出了一個孤冷的弧度。
他在跟還在掙扎的那個自己努力作着和解,腦海裏割裂出數不清的重影,每一個都帶着一份強烈的不甘。
可有些東西,註定只能欣然接受,尤其是從他下定了決心那刻起。
徐栢沒用多久時間就又重新睜開了眼,然後他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極自然的端着那盤色澤飽滿的紅提,走出了廚房。
沒有什麼是一盤紅提解決不了的事,一盤不行,他大不了就再找點別的喫的。
徐栢眼神虛虛,漫不經心的想着。
反正還有陸堯嘛,實在不行,他去騷擾騷擾他也成。
好像把自己的事跟陸堯掛上鉤,在徐栢這裏,又成了一種理所當然。
他被陸堯慣着的這陣子,確實又有跟以往靠攏的趨勢。
或許他骨髓血液裏還殘留着一種奇怪的餘溫,讓他對陸堯總能表現出一份坦然。
原本想要探出的觸角又開始慢慢的向後退,最後重新縮了回去。
而它的主人卻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