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顧忌徐栢最後那個不甚明朗的態度，陸堯鐵定已經坐不住了，無論如何都要去衛生間探一探。
徐小栢離開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
但是，事情就壞在這個但是上。
他總覺得自己還是惹到徐小栢了，所以這會兒行事難免就畏手畏腳起來。
總不能讓之前大好的局勢就因爲今晚功虧一簣吧。
陸堯咬牙，心裏恨得厲害，可又不知道該恨誰，恨點什麼。
如果是恨他自己，那恐怕是一點用都沒有。
他很清楚自己的脾性，就算重來一次，他也不會做出與之前相左的決定，有些東西是深刻於骨子裏的，真由不得他。
陸堯仰頭，眼皮微擡着向上望去，眼裏沒有一點兒神采，整個人要頹不頹的。
現在，他只能誓死不悔，卻又要使盡渾身解數，全力進行搶救了。
橫豎之前那些沒了指望，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儘量不再繼續做討人嫌的事。
他覺得這個自己應該還是能做得到的，吧。
陸堯在心裏給自己默默打氣，努力暗示自己可以的。
不可以也得可以，最差不就是自己可能會坐立不安跟格外難熬而已，他挺得過去的。
唉，徐小栢到底幹嘛去了啊，這時間真的不對勁。
他不會從另外一個出口出去了吧。
但不應該啊，他明明盯死了那邊的，就算他從那個小側門出去，他也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到，但事實上，他真直到現在，都沒露過半個影。
徐小栢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這樣一想，陸堯就有些慌了，他纔給自己做完心理暗示，決定打死都不黏糊糊的，連徐小栢去衛生間也貼上去，但這不包括在這種情況下，他也保持得住啊。
就在陸堯火急火燎，幾乎是從沙發上彈跳起來，準備進去衛生間找人的時候，徐栢卻終於出現在了走廊口。
暖白的燈投照在徐栢那張好看得過分的小臉上，使其看上去顯得更加白皙精緻，而裸露在衣服外面的鎖骨處則被留下了一小片陰影。
此刻突然出現的徐栢，在陸堯眼中，就彷彿手持馥郁蘭草的菩薩，身後正光芒大照。
真是他的小菩薩呀。
陸堯輕吸了口氣，心裏暗自慶幸着，只是他多想了就好。
而他胸口處那顆格外活潑的心臟這會兒也消停了下來，不再瞎跳着跟得了羊癲瘋似的，抖個不停的手也恢復了正常。
反正謝天謝地，人沒出啥事。
然而陸堯放心得終歸是太早，他光看到徐栢出來了，卻忽略了他臉上不太好看的臉色。
直到徐栢走到他面前，在如此近的距離下，陸堯才察覺到徐栢藏得極淺的晦暗。
他就差直白的懟到他面前說，我不高興了。
明明離開的時候，臉色還沒這麼難看的，怎麼就去個洗手間而已，反而把情況弄得更糟糕了。
陸堯伸出隻手，試探着向徐栢摸去，想把他拉到沙發上坐下。
好在讓他感到欣慰的是，徐栢並未甩開他的手。
兩人肩挨着肩在沙發坐下後，陸堯又極隱祕的打量了幾遍徐栢的臉色。
他估摸着自己也許可以開口問問，於是在一番斟酌下，陸堯小心翼翼的向徐栢問道，“小栢，這是又有人惹了你？”
這個“又”字可真是用得巧妙啊，徐栢毛茸茸的腦袋往右微傾，接着斜覷了陸堯一眼，本來十分不爽的心情都因爲這句消減了些。
爲什麼這麼說呢，實在是徐栢覺得陸堯這回表現得夠自覺，竟然知道把自己歸在惹了他的那類裏。
反正他不覺得會是自己把人惹得越來越厲害的。
而且按他想的來，他覺得徐小栢這會兒應該已經消氣了纔是。
他犯的又不是什麼無法原諒的大罪，還不至於讓徐栢這麼“大動肝火”，頂多也就當場冷嘲熱諷幾句，或者直接撒了氣。
現在可是過去了挺長一段時間。
就算陸堯十分不想承認，但他還是保持住了自己那微末的自知之明。
從如今他倆的相處來看，徐小栢還犯不着跟他這樣計較。
畢竟他在徐小栢那裏，儘管還留着點位置，但那個位置指不定還沒有指甲蓋大呢。
總而言之，就是他現在在徐小栢那裏根本沒這麼大臉。
雖然要承認這點挺讓人扎心的，但也突出了些好來不是。
說不定他他們之前那一丁點的不愉快，在徐小栢眼裏，已經成了煙尾巴灰，而他現在更是可以反過來做個安慰人的“小天使”。
這難道不是絕妙的一件事。
陸堯越想心裏越美，甚至有剎那的恍惚，生出了老天爺都在幫着他的錯覺。
而陸堯的變化自然逃不過徐栢的眼睛，他越看越覺得狐疑，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手肘往旁側一拱，推了陸堯一下。
“陸堯，你想什麼呢，看着想得挺美的樣子，眼睛都快要樂得沒縫了，合着有人惹到我，你很開心？”
徐栢聲音陰陰的，好像趴在屋檐瓦片上的石子，一朝不慎，就掉落進了腥臭的爛泥裏，留下悶悶的一聲響。
光從這語氣裏，就能聽出來徐栢對某個始作俑者心裏存了多大的不爽。
陸堯其實沒徐栢說得那麼誇張，他只是臉上掛着迷一樣的微笑，然而徐栢這句詰問，卻讓他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陸堯黝黑眼珠轉了轉，終於把失焦的視線又轉回到了徐栢臉上，同時他心頭劃過大大的不妙。
玩脫了，好像一不小心得意忘了形。
儘管他好像並沒有什麼值得好得意的地方。
陸堯艱難的嚥了咽口水，聲音乾巴巴的道，“沒有，小栢，我發誓我絕對沒這麼想過。”
徐栢自然知道陸堯不可能真爲這個開心，但一想到自己這會兒正鬱悶着，而旁邊卻有人快要樂開了花。
不管怎麼說，這都不是一件能令人高興的事。
更別提，不久之前，陸堯才惹過他。
徐栢嘴脣抿成了一條緊繃的直線，脣瓣中間袖珍櫻桃似的脣珠微微顫動着，透出一股嚴峻的肅殺煞氣。
而他不斷往陸堯身上掃過的視線則像是從太陽上剛滾過圈回來一樣，可謂是燙得嚇人。
陸堯終於悲催的意識到，他似乎又犯傻了。
徐小栢如今真的越來越能克住他，這樣也就罷了，偏偏這還是他自找的。
陸堯輕嘶了聲，徹底沒了脾氣。
他該認清自己的定位了，他在徐小栢面前，就是躺平認栽的貨。
所以，做什麼掙扎呢，當條鹹乾的魚，它不香嘛。
於是，在徐栢這般灼人的視線下，陸堯愣是裝出了若無其事的樣子，然後話鋒一轉，“小栢，那什麼，剛是誰惹你了，跟我說說唄，我幫你出氣。”
陸堯算是夠狠的，竟然愣是頂住了徐栢給他施加的這波壓力。
而且他在說完之後，還繼續穩得一批，就彷彿在這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真真水面如鏡，風吹無痕。
陸堯心想，可能這就是破罐子破摔，躺平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