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說到這份上，已是極限，何況，徐栢摩挲了兩下光滑的手背，陸堯偏不按他說的意思繼續下去，不就是還想留在白城這裏，那就留唄。
橫豎天塌下來，也是個高的頂在前面，影響不了他，頂多他也就可能會爲某人心疼兩分。
徐栢如今做事少有堅持到底的時候，什麼都是三分熱度，尤其是攢着的那個勁過去之後，一切就更容易變得可有可無起來。
況且他也沒摸準陸堯的真實想法，不知道陸堯顧左右而言其他，實則是在探他的意。
陰差陽錯下，竟是讓他誤會了陸堯這番。
“對，關心你呢。”
徐栢哼笑道，語氣聽不出好賴，只不過，下一刻，話風就來了個轉折，“你今天應該還有其他事要做吧，該問的你也問了，我就不繼續留你在我這兒了，你忙你的去吧。”
不怪陸堯覺得詫異，實在是話題轉換得太猝不及防。
明明在他看來，他們聊得正好，完全可以更進一步的時候，事態發展卻出其不意的向着另一個方向策馬奔騰。
徐栢這是又打算送客了？
陸堯牙尖隱隱泛酸，一時之間竟啞口無言，也不知是被徐栢氣的還是被他這話噎的。
好在他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清楚徐栢能跟他聊這麼多，已屬實不易，沒打算接着做些得寸進尺的事。
畢竟在剛開始的時候，他以爲徐小栢壓根不會讓他進門的。
既然已經得了一次便宜，那就別再賣乖了。
所以，今天就到此爲止吧。
徐小栢現在看上去也比剛回來時的鬱郁不歡好多了。
至於後面，總得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的。
今天這點收穫，已經值了。
而且，把秦易安排起來這事也該趁早提上行程。
陸堯如此想着，也就沒再繼續強求着要留在徐栢這兒，他其實還真有許多事處理來着。
“那行，我先回去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嗯。”
陸堯望着徐栢沉默片刻，隨後嘴脣動了動，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望了他一眼後，就選擇放棄了。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手指撣了撣不平整的衣服下襬，擡腿慢慢往外面走去。
而徐栢坐在原位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起身送送人的意思。
陸堯走到門口，手在碰上門把前頓了頓，他站在原地停留了不算短的一段時間，然而可惜的是，他卻沒等到後面傳來他期盼的說話聲。
陸堯捏了捏眉心，也不清楚自己是犯傻了，還是氣着了，竟然又轉回身去，對着徐栢遠遠的笑着道，“小栢，我要回去了，你沒點其他的話對我說嗎？”
徐栢被陸堯問得一愣，有些慌亂跟無措，不明白自己還該說些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才尷尬又小心翼翼的道，“那你，路上小心。”
“好。”
陸堯臉上神色莫名，卻又看不出什麼端倪，然而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亂了，且亂得一塌糊塗。
他不清楚自己最後那句問話該得到個什麼樣的答案才能令他滿意，他唯一明白的是，徐栢說的這句，不是他想要的。
可那又如何呢，既然他自己也不清楚，那就當自己是爲了這麼一句吧。
被帶上的門留下了輕輕的一聲響。
徐栢長長的嘆息了聲，從旁邊撈過一個方形抱枕揣在懷裏，摟得緊緊的，然後人向後靠去，雙眼無神的望着頭上的天花板。
他總覺得自己已經放下了，現在才知，那都是他的自以爲是。
陸堯帶他去看心理醫生是對的，他潛意識裏一直認爲自己沒什麼毛病，其實卻是在自欺欺人。
他騙過了醫生，也差點騙過了自己。
也是直到現在，他恍然發覺到，自己身上的情況不對。
前面的兩年，他屢屢升起自殺的念頭，不是玩笑話，他確確實實是不太想活了。
而自從知曉陸堯來了白城這邊，自己又與他細細詳談過後，他天真的以爲一切都往在好的方向發展。
但是，就在不久前，他才發現，他那些個自殺的念頭從來不曾熄滅，它只是像影子一樣藏了起來，藏在他身體的某個角落裏。
如果一切都好的話，興許那如影隨形的糟糕念頭不會跑出來，但偏偏讓他今天遇上了不該遇到的事。
於是本來只是一點點的火星子，恰巧就碰上了大捆的乾柴，那可真是“噌”的一下，燃得亮堂。
徐栢擡手遮住自己的眼，心裏升起一陣無力感，由着腦海裏的兩個小人在互相對峙撕扯。
一個在拼命叫他別活了，一個又使勁將他往回拉，他整個人就跟股麻繩一樣的被相互拽扯着。
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他如今還能冷靜旁觀這場暫時很難落幕的大戲，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但依舊是特別糟心的體驗。
幸好陸堯離開了，如果他再遲上個一時半會的，他可能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讓他察覺出自己的這些異常。
徐栢苦惱的咬了咬脣，脣色泛起了一片白，他現在煩躁得想狠狠砸些什麼出去，最好能把眼前看到的東西都破壞掉，方能消除心裏那股火氣。
其實他本來還想邀請陸堯留下來，陪他一起喫頓飯的。
但他這個情緒起來得完全不講道理，以至於他根本沒心情再考慮這事，當時只盼着陸堯趕緊離開。
更讓他惱恨的是，他壓根不能插手腦海裏兩個小人的鬥法，只能乾等他們自己爭出勝負。
他不知道哪個小人會更勝一籌，但他直覺，當他們鬥出輸贏時，他怕是要出問題。
徐栢“唰”的一下站起來，三步並兩步的往前走去，雙手扒開合攏在一起的落地窗，走到了陽臺上。
胸口處的心臟不可控的劇烈跳動了幾下，徐栢撩起眼皮，懶懶的依靠在欄杆邊，朝樓下望去。
他眼底一片深沉，如同海面下正積聚形成的漩渦，有着驚人的摧毀力。
一個恐怖的念頭正逐漸攀升，即將到了壓不下去的地步，徐栢搭在欄杆上的那隻細膩好看的手微微顫抖，好像有種詭異的亢奮。
真是，刺激極了。
在尚未做出更出格的行爲前，徐栢不經意間的一瞥，卻恰好瞄到了正從樓裏走出去的陸堯。
他面無表情的盯着樓下的陸堯看了片刻，半響後，他木着臉又轉身進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