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捂住的時間太長,徐栢最後實在憋不住了,便不安分的又把頭頂上的被子頂開了去。
徐栢坐了起來,一蹭一蹭的向後挪,直到挪到了頂,半邊身子倚在牀頭。
他眼神迷離,胸口起伏不定,整個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臉頰是極潤的紅。
突然,徐栢低聲咒罵了句,裸露在外的一雙腳又使勁往下蹬起了被子,一直把它蹬到了牀緣。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徐栢總算把心頭那股火給降了下去,讓他能打起精神想些其他的事了。
他不牴觸跟醫生接觸,但是或許是習慣使然,徐栢恍惚的想道,纔會讓他在面對別人的探究時,下意識的選了一個自認爲安全的“正確做法”。
如果還有下次,他不能再這樣做了。
細嫩的皮膚下藏着的激盪血液漸漸冷卻了下去,因剛在被子裏捂了會兒的緣故,徐栢額間沁出了一層薄汗,連帶着潤溼了鬢角的碎髮。
徐栢擡了擡手,不太用心的抹了把額,接着,他又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了背部傳來的縷縷涼意。
直到現在,他方纔有了些許害怕。
他之前差點鬼迷心竅一樣的做了傻事。
徐栢“啪”的往他那軟乎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結果把自己疼得夠嗆,齜牙咧嘴的,眼裏還閃了閃淚花。
也幸虧他這胡來一筆,竟勉強壓下了那股恐懼與膽顫。
安靜的臥室,沒有一點兒細微的聲響,不過片刻,徐栢便從倚着牀角改成了趴到枕頭上。
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說實話,徐栢當真半點頭緒都沒有。
今天這情況,肯定不會只有這一回,保不齊哪天又遇上了引子,把那些個雜七雜八的要死念頭又勾出來。
要是下次不再有如此好運,能夠及時遏制,那怕不是一般的糟,而是完全衝着要命去的啊。
徐栢眸色暗了暗,八爪魚姿勢趴在牀上的他,整個人都蔫了,就跟地裏失了水的小白菜一樣,着實可憐。
唉,好歹今天算是能周全過去了,至於以後的事,大不了跟陸堯討辦法去。
反正他不行了,這事他光是想想就愁得慌,腦仁呱呱的疼,頭頂好像盤旋了一圈金色的小星星。
陸堯一定會有辦法的。
他今天身心都疲累得很,還是先睡個覺,休息休息,養養精神吧。
徐栢睏倦的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幾滴晶瑩的淚,落在了純色的枕頭上,暈開了一團。
隨後,徐栢支棱着的下巴一歪,右半邊臉貼在枕頭上,再堅持不住的睡了過去。
陸堯走出小樓,朝他那輛黑色的邁巴赫過去的時候,其實隱約察覺到了幾分別人的打探。
他當時還納悶,這裏面除了一個徐小栢,應該沒人認識他纔對,誰會有那個閒心,沒事逮着他瞧。
陸堯覺得奇怪,目光就沒及時去搜尋暗地裏打量他的人,而等他再想起這茬時,那道視線則已經消失不見了。
於是,自然的,陸堯就把這事拋到了腦後,完全不知道,徐栢曾陰鬱的站在陽臺上,盯着他瞧上過片刻。
甚至他還跟能令他肝膽俱碎的禍事擦肩而過了一遍。
*
這幾天,徐栢暫時沒有什麼動作,而陸堯那頭卻奔波忙碌許多。
徐栢說的沒錯,他來江城這段時間過於長久,超出了當時他的預想,所以公司堆積起來的事務跟某些人便成了他的一大磨難。
不過,換成頭幾年,陸堯還沒坐穩位置時,他可能會生出點擔憂,抓緊時間解決手頭上的事,火急火燎的以最快速度趕回去。
但是現在,陸堯根本不把這些當回事,光棍得很,再不負當年尚有幾分青澀的行事模樣。
除非裏面的人一個個都是在喫乾飯,如若如此,那他不介意換批人出去。
古玩鋪裏,徐栢照舊閒閒的躺在竹榻椅上,半歪着身子瞧着旁側不遠的陸堯。
陸堯最近幾天不清楚又抽了哪門子的瘋,經常提着臺電腦上門,在他周圍尋了個位,就幾乎不挪窩的一直在鍵盤上敲敲打打的。
他要工作就該去他工作的地方,犯得着上他這兒來討嫌嘛。
雖說他那處鬧出來的聲響不大,但總歸令人看着不太爽。
徐栢眼皮下斂,漆黑睫毛垂出了弧影,瞧上去無辜而乖巧。
他右手拇指則細細摩挲着食指柔軟的指腹,這會兒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拇指一下用力過度,竟在食指上留下一個深紅色的月牙小印。
徐栢動作頓了頓,他暼了眼剛剛不小心掐出的指印,眉尾稍擰,似是氣惱自己的失手,接着又朝陸堯望去。
陸堯此時好像被什麼事困擾住了,儘管脊背挺直,卻仍透出了幾分緊繃之意。
一張薄脣微微抿緊,眼眸漆黑如墨,哪怕暖和的陽光灑落在他俊美無雙的臉上,也沒能驅散聚集在他周遭如雪峯冰川上凍結而成的寒意。
徐栢瞧着瞧着,竟輕笑了起來,一點兒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陸堯心思正放在手頭的事情上,本該是全神貫注的狀態,但可能是他對徐栢聲音太敏感,一下便捕捉到了徐栢極細小的笑聲。
他擡眸向徐栢看去,臉上凌厲嚴肅尚未褪去,又添上了一重困惑迷惘。
徐小栢,這是遇上了什麼樂事?
然而,沒人解答他的疑惑。
甚至在陸堯望過去後,徐栢特別直白的把他前幾天就在考慮的事情對他說了出來,一點兒沒給緩衝的機會。
“陸堯,我心理可能真的出了問題,你有沒有什麼解決辦法啊?”
陸堯怔住了,他嘴脣微張,眼裏盡是不可置信,徐小栢,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而且,他還在笑,這哪裏好笑了,他是不是傻啊。
此時,再重要的事都比不上徐栢這句話給他的衝擊來得大。
陸堯之前雖然在徐栢這事上絞盡腦汁,準備找個好點的時間,把秦易再以朋友的身份給介紹過來,但並不代表他就確定徐栢心理出了問題啊。
事實上,陸堯還是持着樂觀態度的,只不過秉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心態,爲了保險起見,才做了這個決定。
但一切都被徐栢這句話給打敗了。
陸堯推開身後的椅子,快步走到徐栢身旁,蹲在了竹榻椅邊上。
他聲音乾澀,不太敢相信的問道,“小栢,你,是在開玩笑的嗎?”
徐栢沒管陸堯的質疑,他臉上仍舊掛着淺淺的笑,“在醫院那天,我騙了醫生,我心理狀況也許真的不健康,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面對徐栢坦然信任的目光,陸堯神色不免複雜起來,甚至都難以判斷徐栢能夠對他主動坦白自己的情況到底是好是壞。
陸堯手指動了動,擡手覆在徐栢柔順的頭髮上揉了揉。
“不怕,這不是什麼大事,我們好好看醫生就能好。”陸堯語氣很輕柔,像是擔心徐栢會被嚇到。
徐栢其實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最初察覺到自己情況不對時,他確實有些怕的。
但只有想到自己完全可以把這事交給陸堯處理,他就有了莫大勇氣,並且覺得這也許並不值一提。
畢竟他一直堅信着陸堯的能力。
所以這會兒,他還真沒什麼怕的心理,只不過他並未把這個表現出來。
他心安理得又理所當然的享受着陸堯的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