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感一股無形威壓罩住全身,忽然,樹墩上的根系遊動,幾根血色觸手猛然躥出向我激射而來。
我驚駭欲死,猛然向後撤去,觸手緊貼着我的腳尖射入泥層,速度之快,力道之大令人頭皮發麻。
我急得想哭,動作已經到達極限。那時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完成向後翻的動作的,纔剛一躲過面前的幾根觸手,四面八方的大地晃動,數百根觸手破土而出,要將我捅成篩子。
我瞬間催動土羌珠的力量,在觸手捅穿我的前一刻遁入地下,樹墩中的人頭似乎發出一聲輕咦,隨即又是冷哼,無數的觸手探入地下,幾根觸手纏繞。將我從地下硬生生拽了出來,層層纏裹,讓我動彈不得。
一根觸手迎面射向我的眉心,我無計可施,只能咬牙認命。這怪物強到讓我根本沒法反抗,然而就在此時,一道人影忽然出現在我面前,那鎖定我的觸手瞬間撤去殺氣。
"師傅,這是小師叔,您的小師弟。"
來的人正是茅山掌門江流。
"小師弟?"樹中人頭驚詫,觸手蠕動,將我拉到跟前。
只見那白髮蒼蒼的人頭和我四目相對,人頭蠕動,慢慢從盤根錯節的樹根中向上浮動,出現他的上半身,下半身則連接着那些血色觸手,看起來像半人半樹的妖。
幾根尖利的觸手躥出,抵在我的脖子上。
"我且問你,師傅是喜歡喫桂花糖還是薑糖?"
"師傅從不喫甜食。"我忍着害怕說道。
我說完話,身上的觸手隨即撤去,我落在地上,連忙向後退去。
"師傅都兩百多歲了,就算有道尊令給他增添壽命,算起來也即將入土,怎麼臨死前還有這興趣收徒弟,簡直是胡鬧。"
我拱手說道:"張陽拜見三師兄,拜見太上長老。"
"你跟他說起過我了?"老人看向我江流說道。
江流說道:"師傅,我並未和任何人提起過你。"
觸手蠕動,將老人的身體從樹墩中拱出來。他貼在我面前,問道:"那你是如何知道我是誰的?"
我說道:"後山禁地除了掌門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內,想必除了掌門,也就只有太上長老纔有資格住在後山,再者,兩年前小五曾被他師傅送去終南山,掌門是小五的師傅,您又是掌門的師傅,所以您自然是茅山的太上長老,也就是我的三師兄,孟梵天。"
孟梵天愣了一下,笑着說道:"你倒是不笨,我且認了你這個師弟,只是你可知道,入我太陰觀,是件多麼兇險的事情?"
"禍福並存,非常之人自然要歷經非常之事,我既然入了太陰觀,自然也就認了接下來的人生路,只是我入門尚短,很多師門辛祕都不曾知道,甚至在我來茅山之前,都不知道自己頭上還有三位師兄的存在,師傅也從未多提一句。"我說道。
"那老騙子向來是冷言少語,只是我沒想到他連自己的三個徒弟都懶得提。八成是被打擊慣了,或者是以爲我們早死了吧?"孟梵天說道。
我皺着眉頭,問道:"師傅功參造化,我一直都不明白爲什麼很多人都說師傅是騙子,就連三師兄您都稱他爲騙子?"
"連這段過往你都不知道嗎?"孟梵天問道,樹墩內的觸手來回穿梭,發出讓人心驚肉跳地撕裂聲。"當年,他馬無爲可是號稱張三丰之後,五百年來悟性第一的修道奇才,凡事觸類旁通,一學就會,道門年輕一輩的第一強者。"
"那後來,爲什麼會有人說師傅是騙子?"我問道。
"結果呢?"我問道。
"結果無一功成。修煉《六道祕典》者不下百人,不僅無一功成,就連第一層也沒人練成,那些人都是各派精英,未來道門的執掌者,因爲《六道祕典》而損失慘重,個個鬱鬱而終。道門從此由盛轉衰,茅山老掌門徐英也因此備受苛責,最關鍵的是,他也讓馬無爲修煉了《六道祕典》,馬無爲號稱張三丰之後五百年來悟道第一人,年輕一輩的領袖,但因爲《六道祕典》功力盡失,所有人都在等待奇蹟的發生,可足足等了二十年他也沒把第一重練成。"
"這怎麼可能,師傅的智慧我親身目睹,他是腦域絕無僅有的強人,他都練不成?"我疑問。
"對,他也練不成,因此《六道祕典》這萬古第一書的名頭也就成了笑話。馬無爲那五百年悟性第一的傳聞也自然成了笑話,徐英爲當代道尊,不知是心中有愧還是依然抱有希望,公然違反道尊令傳承的規矩,將道尊令私自傳給了馬無爲。令茅山蒙羞,無數門派討伐茅山,馬無爲被迫逐出師門,被諸多後起新秀追殺,他憑着年輕時和戲班子學得一手‘神仙索‘戲法。數次死裏逃生,最後隱居深山不再出現。"
"那《六道祕典》到底是真是假?"我問道。
"現在看來應該是真的,因爲馬無爲一百歲時將《六道祕典》的第一層練成了,他出山想要昭告道門,然而道門卻只想要道尊令。因爲道尊令不僅是道門傳承的象徵,更是一件延命至寶,多少行將朽木的老輩出山想要得到道尊令,馬無爲且戰且走,幾年間先後收了三個徒弟,大師兄吳青雲,二師兄吳真卿,還有我孟梵天,現如今他又收了你,他沉寂了百年,現在收你,你打着他的名號一旦出山,道尊令便又會重回天下道門的視野中,你說他是不是想鬧事?"
"這個……師傅也許沒想那麼多。"我說道。
"沒想那麼多?"孟梵天哼了一聲說道。"你瞧瞧我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孟梵天說着,忽然目眥欲裂,臉上突然浮現出清晰可見的脈絡,彷彿要僵硬化木一般,鬚髮張狂,雙目失去神采,江流連忙喊道:"師傅,你清醒一下!"
江流的這一聲喊叫暗藏道音,孟梵天臉上的脈絡消退,逐漸恢復平靜。
孟梵天嘆了口氣說道:"這就是想要長生的代價,也怪不得師傅,師父他老人家還好嗎?"
我說道:"身體尚健。"
"那就好,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我說道:"除了三師兄,大師兄和二師兄可還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