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在北大學考古 >第096章:中國佛教史研究
    出了圖書館,走在林蔭道上,週一良先生的身影不在佝僂,似乎變得稍微挺立一下。

    他望着蘇亦,掩飾自己的複雜的想法,說道,“你能背出來原文,說明你確實用心觀看了這篇論文了。”

    一開始蘇亦脫口而出他博士論文的,週一良確實有些驚訝,然而,也僅僅是驚訝而已,他不認爲眼前的少年真的用心去研讀他的論文,不說,這是一部純英文的論文,就說它研究的方向也當今極爲不受重視的佛教史,然後,突然有一天,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在圖書館碰到自己,然後恰好認出自己來,然後又恰好念出自己的作品名字。

    這件事情,太過於巧合了。

    巧合到週一良都以爲這是故意設置的偶遇,這一切,都是眼前的少年故意接近自己所爲。

    然而,很快,週一良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他已經現在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已經不是早些年當紅一時,深受衆人敬仰的梁曉顧問了。

    甚至早兩年沒有做到急流勇退謂之知機,搖身一變,就變成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牆倒衆人推,被稱爲無恥之尤的梁曉顧問。

    自己這樣的“戴罪”之人,在這燕園之中,衆人避之不及,又有何用,還需要一個少年如此處心積慮地設局接近自己啊?

    所以,週一良自己多想了。

    然而,就當他眼前少年只是恰好翻看他的論文,爲了對長者的尊重纔有的客套之詞。

    沒有想到,對方還真的能夠把論文的原句給背出來了,還真的存在疑惑。

    這一刻,讓遠離三尺講臺多年甚至此生無望再踏上其中的週一良那顆宛如一潭死水般的心湖開始捲起了一陣漣漪。

    於是,他沉寂乾枯的心湖開始涌動起來,又要極力剋制自己翻滾的心緒,望着蘇亦,繼續說道,“byapplyingoiltohispalmheilesa不是貝葉,而是手掌。這句話,是從慧皎高僧傳中記載的以麻油雜胭脂塗掌冶來的。”

    說着,他望向蘇亦,問,“慧皎高僧傳讀過嗎?”

    蘇亦點頭,“讀過,卻不精,四朝高僧傳都讀過,所以纔有此疑惑。”

    慧皎高僧傳,是一部佛教史書,亦稱梁高僧傳。南朝梁慧皎著。十四卷。爲類傳體。本書歷代藏經均收。金陵刻經處更名爲高僧傳初集,分十五卷單刻。

    此後唐道宣著續高僧傳,北宋贊寧著宋高僧傳,明如惺著大明高僧傳,體例大致依此,合稱四朝高僧傳。

    要沒讀過這是本書或者沒讀過宋高僧傳,是沒法看懂的週一良的論文唐代密宗。

    所以對於他的話,週一良也不例外,他說,“tantrisminchina此書的主要部分是對贊寧宋高僧傳中善無畏、金剛智、不空三位密教大師傳記史料來源的甄別和內容的疏證,其中涉及四朝高僧傳大量知識,你如果沒讀這幾本書的話,估計要回去重讀了,尤其是宋高僧傳,不過既然,讀過了,那麼剩下的應該就是一些細節的問題了。”

    正如週一良先生自己所說的。

    他的論文tantrisminchina唐代密宗,就是以贊寧宋高僧傳中善無畏、金剛智、不空三位密教大師傳記史料來源的甄別和內容的疏證。

    所以在百度百科上,他這篇論文也有另外一個名字唐代印度來華密宗三僧考,哪個三個僧侶?自然是上面提到的三位。

    這片論文有多厲害?

    用譯本翻譯者復旦大學錢文忠的話來說,就是,“這部發表在五十年前的論著仍然代表着我國學者研究早期密宗史的最高水平,迄今無出其右者。”

    從這點來說,就知道這片論文的重要性了。

    研究中國佛教史或者密宗史你根本就沒法繞開,因爲這就是拓荒之作。

    因爲蘇亦有了相關的文獻背景,所以,週一良跟蘇亦的聊天,就隨意很多,“恰好,我今天空閒,你還有什麼疑惑,都可以詢問,也不侷限於論文。”

    好不容易逮到這樣的機會,蘇亦肯定要問,“原文頁246第四行中的:soonaftershanevajrabodhiandhisdiscipleamoghabajraadethisschooloneoftheimportantsectsofthetangdynasty。這句是說,金剛智在善無畏後不久來華。他的門徒不空金剛在後來使密宗成爲唐代重要宗派之一;還說,在善無畏後不久,金剛智與其弟子不空金剛來華,他們後來使此宗成爲了唐代重要的宗派之一冶。”

    週一良達,“就實際而言,金剛智確實是與不空同時來華,所以後者的說法比較正確,前者的翻譯有些累贅了。”

    接着蘇亦又問,“原文頁中提到關徐鉉的事情,famousforhisstudyofpaleography。其中的“paleography是書法學,還是古文書學、古文字學的意思?

    “古文字學,而非書法學。所以下文中提到請贊寧尋找古代的石碑。”

    蘇亦繼續問,“先生的提到的elementsofhinduinography,是不是印度教圖像學要素?”

    他之所以有此疑問,是錢文忠把這個翻譯成爲印度肖像的成份跟網上的翻譯是不一致的。

    “後者,印度是多民族多語言多宗教國家。但一般印度裏面都是以宗教信仰區分的,hindu是印度主流,佔了總人口的八成,另外一個比較主流的是muslim。以前是沒india這個國家的,只有indiasubntinent,後來硬生生分成了pakistan巴基斯坦和india兩個國家。因爲歷史原因,india國內的hindu和muslim一直都有些敵對……所以說印度人的nationalidentity一般都特別淡薄,他們都說自己是hindu而不是indian這樣……”

    說着,週一良就順帶跟蘇亦說一些關於印度的歷史。

    甚至還說到中國佛教史的一些拓荒者。

    “中國的古代歷史?尤其是漢唐時期錯綜複雜的觀念世界?雖然到目前爲止,我們已經擁有了大量的歷史記載和研究專著,這種資料文獻上由於時代的久遠而必然造成的逸失以及由於資料整理者個人的偏好而造成的取捨的偏頗,都必然會使我們對那段歷史的瞭解產生障礙。也正是由於這兩個方面的影響,導致了我們今日對佛教於中古社會的巨大影響缺乏真實而全面的認識。這些缺失在二十世紀以來,由於對佛教內典中史學撰述的研究?以及建國以後地下考古發掘資料的重見天日,使我們對於那段幾乎,己經完全被遺忘了的歷史有了一些新的瞭解。從早期佛教的傳入直到南朝佛教對整個社會各方面的滲透完成之時,這種來自異域的文化隨着印度佛教典籍像海浪一樣一波一波地傳入了中土,這個過程一直持續到了宋代。佛教在中國發生影響的廣度和深度都是我們僅僅從外典中的記載所得到的一點支離破碎的印象所無法完整重構的。對於整個中國而言,公元后的第一個一千年裏最重大,同時也對中國以及生活在這片領土上的人民的未來發生決定性作用的一件大事就是佛教的傳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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