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河封鎖糧食線,周城也早早關閉,進入自我消耗中。城裏的糧食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勉強能支撐到秋冬,等蘭河水退,派人無論如何南渡買糧。
但是他們低估了人們的飢餓。
一餓起來什麼事都敢做。
溝壑很快就被人填滿了,無論裏面的人怎麼奮戰殺人,外面始終有人翁涌而至。
無論卑賤,人對於生命的渴望會在飢餓面前爆發出來的。這是掩藏在萬年的基因裏,一步步傳宗接代到今天的奧祕——好死不如賴活!
周家主周學至看着桌上的腐乳白粥,盯着外面的無恥暴民,說了一句“好久沒喫肉了”,擺擺手讓人進來。與安城一樣,每天只挑一部分人進來。
溝壑全讓人塗上了厚厚的松樹脂,面上又撒上油。
凡是爬溝壑的人不可避免地沾上滿身的松脂。
城裏的人見溝壑爬滿了人便點起火把。
溝壑裏立馬白煙滾滾,慘叫聲中有着淡淡的松脂香和肉香,在飢餓的年月裏竟有絲詭異的滿足。
幾天火燒,溝壑裏的人終於少了。
外面的人戰戰兢兢,心裏謾罵臉上扭曲,幾番猶豫要不要進去。
裏面的人興奮異常,溝壑裏有人便點火——恨不得見更多白煙,聞更多松香,聽更多慘叫。
可能,松香也讓人上癮。
這麼掙扎半個月,浯河城有糧的消息傳來了。但很快是安城有糧的消息以及浯河城鬼王恐怖的消息。
劉慎義興渡糧的事他聽說了。他估摸着那筆糧沒個一萬擔也有五千擔,啃啃肉喫喫糧夠撐完今年了。
周學至興奮地組織人,讓周家子弟去忽悠城外那幫乞丐,讓他們去當炮灰,然後他們再去搶糧。
但是很快,周家子弟回饋:城外沒人願意去浯河城,在他們看來,去浯河城就與去酆都城無異,直接去見閻王了。
周學至纔想起來他不信有鬼,但這幫蠢貨信!氣得大罵:一羣蠢貨!要死還怕什麼鬼?
罵歸罵,該喫蠢貨還是喫。在他看來,蠢貨的價值不是喫就是當炮灰。
沒人願意去浯河城,周學至更不會讓自己人去搶。日子在一邊罵人一邊喫人中過去。
六月底,周家大危機。
有人去“清點糧倉”中發現糧食泡水發黴了。下面一層的糧食全都不能喫。糧倉糧食直接少了四成,連夏天都撐不到。
所有人都知道那人是去偷糧的,但現在沒有人關心這個,而是擔心:在這個多災之年,該如何活下去——他們已經習慣了日日飽餐,萬萬不敢想勒緊肚子的時日。
周學至默默算了一下:這片北土上糧食很少,但人卻很多……城外的也有“一萬擔糧”,夠他們撐到秋冬了。
但是光他們是不行的。
周家上下上千人,口糧製作費勁。周家人又都是讀書人,幹不來這等事。
周學至把注意打到劉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