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想着天元派宗主(二銀)的話。
笙歌比他們想象得老。
她的真身如何,一元也不知道。
一元只記得,他只有兩百多歲時,跟着師傅雲遊四方,在泥巴路上提到一塊石頭,接着一聲咒罵。
咒罵聲很小,恍然如錯。
一元卻停下來。
他也記不清當時爲什麼就停下來,可能是未成年的他僅存的孩子氣。
他蹲下身,撿起石頭,仔細查看,又盯着地面,查看一切可能的小妖怪。
“怎麼了?”師傅問。
“呃……好像,我好像踢到什麼小精怪。”小一元說。
師傅仔細查看,目光定在某處,“是有個小傢伙。一直吸收日月精華。”
一元不記得師傅用了什麼手段,還是沒有。
他只記得地上坐着一個女孩,冷漠的神情,還未及注意到容顏,腳上便傳來巨疼。
一元捂着腳。再擡頭,發現女孩與師傅眼神對視,對峙着。
他悄悄扯住師傅的衣袖。
師傅沉默半餉,轉身,“山峯里人太少了。多個人熱鬧。”
好半餉,小一元才反應過來,他多了一個師妹。
小師妹。
玩伴。
那之後,他總會下意識護這個冷漠的小師妹。
無論後來多了多少師妹,他依舊覺着,她是小師妹。
在長達一千年的時光裏,他們二人在山裏修煉。
不過,師傅對笙歌的修煉不怎麼管,倒是會拉着她喝酒。
一元總懷疑,笙歌的酗酒是被師傅帶的。
笙歌的修煉速度很慢,懶散,總是睡懶覺和酗酒。偶爾,他懷疑,這就是她作爲妖精的代價。
直到師傅飛昇,人魔大戰的途中,他意外得到一些法器,知道笙歌的缺陷。
木森深呼吸。看着千佛塔頂環繞的星夜,他知道那是什麼。
承受者取出雙生花(離岸花)的代價有多大,他猜得到。
只怕,師傅這一世從出生就剝離了心臟。
所以,總是修煉龜速。
聽他的描述,不知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世上呆了多久,才凝結出意識,修煉出人形。
“師兄走之前說,師姐的這次歷劫是她存活的關鍵。她的壽命到了,歷劫失敗就是死亡。”
“他本來想借助自己飛昇,帶她上天界,獲得神器庇佑,免去死亡。但……”
腦海裏想起二銀說得話,木森思緒泛空。
只能說,不愧是一宗之主,聽她說完一堆話,確實重新考慮了她的要求。
木森去了西王宗,死亡之地,機械城……最後來到溪山。
這些路程飛過去非常快,他們之前花三十年走完,現在他不過三兩天便全部散心過。
這些地方,沒有她的身影。
來到溪山,走入密道。
自900年一別,他再未回來過。
去閒居苑後才發覺,他挺想念小黃酒的。
剛入生長的地方,他便發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師傅……你在這兒啊。
寂寥的地方隱隱有小黃酒的味道。
而這,是不可能的。
小黃酒是四錢的藍色伴生植物所釀造的花露。每月自然開花一回。
但他出生後,藍色花不再生長,全是黑花。
他只能造“小黑酒”。
師傅那時能進來,是因爲她喝多了小黃酒,身上貫透着祕境裏的氣息。
木森想起師傅逃跑時的情景:她跑向了門,而後消失不見——如果她根本沒出去,而是謊言法呢?
她的“柳絮”根本沒飄在境外,飄在了境內。
木森直直地看着前方,腳一步一步踩在水面。
水面下,根莖生長,露出水面,開出花來。
這是他的世界,他可以調控着花的生長速度。
在一片片的黑暗中,一點藍色若隱若現。
木森走到那朵花前,師傅,找到你了。
她只見過藍色伴生花,不知道黑色花的存在。
隨着花叢生長,根本不知道他們不一樣。
木森想起二銀的話,笑起來。
她記得他說過的話。
他的小黃酒類似於返魂香,安神養魂。
正是靠着這些伴生花的精華滋養,才孕育出他無妄花的存在。
木森笑,伸手揉揉藍色花朵,“不愧是師傅,真聰明。”
思索片刻,木森從乾坤袋裏摸出一壺好酒,開瓶時頓住了。摸上胸口。
心魂,已經被他吸收。
但似乎,還多了些其他的東西。
因爲同心花與心魂,他才能與師傅再次相遇。
垂眸,他大概對師傅有些意思。
低頭片刻,木森將酒淋在了藍色花朵上。
藍色花朵變成人形,睜開了眼睛。
木森笑,“師傅好。”
笙歌眨眨眼,開機幾秒,“你找到了啊。”
她知道,他找到,只是時間問題。
“師傅感覺如何?”
他笑容用力。
笙歌凝視着他的臉,“你都知道了。”
他不是傻子,能來到這裏,便能解釋很多事。
木森環顧周圍,擡手升起一片島嶼,“我們在這兒建棟房子吧,”邊說邊畫,“有個小院,有棵大樹。再讓團幽幽、鴨子和藍英猞他們進來。養些寵物,熱鬧熱鬧。”
笙歌看去,家園已經建成。
她大限已到。進來之前也只是突破時,只要她一出去,必定雷劫而至。
她的身體擋不住雷劫。
只能死。
溪山的那場雷電也有她的緣故。
她被困在這裏。
無法出去。
笙歌停頓片刻,搖頭,“我不想。”嘆氣,“我已經活得太久了。既然大限已到,又何必苟延殘喘,困在這個籠子裏。”
這裏除了黑,還是黑,花也是黑的。
水、天空與夜色分不清。
木森扯動嘴角,微微笑着,“可以陪我一會嗎?”
笙歌看去,笑起,“自然。”
木森將人抱起,走到島上,坐下。
擡手,讓周圍亮堂些。
“第一次見師傅柔弱。”木森抱着人。
笙歌笑,整個人靠在他身上,“我也沒想到。”
木森擡手,給慕笙歌理髮,“師傅去過很多地方?”
“嗯。”
“又要去別的地方。”
“嗯。”
木森笑,“我知道您的意思了。”吻她的發,抱着她的頭靠在胸口,仰頭,“再見。”
片刻,耳語,“我喜歡過你。”
懷裏的人依舊在他懷中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