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白蛇傳 > 第 47 章 第 47 章
    小青轉身往回走:“我們去把範嵩屍身斂了吧!”

    “你怎地突然有了好心腸?”

    “我怕留他一具臭骨肉在,唐突了這位洞主人!”

    復回到山洞裏,範嵩的屍身已經不在,大概被他哪位忠心不渝的奴僕帶走了。洞裏空曠,人早就散了個乾淨。

    小青突然擡眼盯着我:“小白,你看,人間這樣喧鬧嘈雜,到哪裏都是一樣,世人非瘋即傻,陸尋不過是其中之一,他自有造化,你又何必被他束縛?你與我便在這處呆上百年,每日看風景修行,豈不自由快活?”

    “你在說什麼?”我懷疑他剛剛被徐老頭放了血,所以腦子便不大靈光了:“這石洞前有詭異心機主人,後有一羣被洗腦的瘋子,不僅風水不好,而且到處都是機關,說不定我哪天一不小心也被點了火,我可不想在這麼不吉利的地方擔驚受怕!”

    我以爲小青會反駁我,至少也要說上幾句“看你就是不配住在這麼好的地方的!”,可他卻一言不發轉過身去,生起了悶氣。

    從前我偷看不少孵而摩思女士的藏書,由文字中所理解的男子性情,都應如泰山般穩重,東海般深沉,雖然我大小圍繞在身邊的男人都與穩重深沉這四字相去甚遠,但也沒有如六月天一樣的說變就變的,小青乃是我百年蛇生之中所遭遇第一人。

    我勸解自己,畢竟他的美貌也是我百年之中所遭遇的第一人,要知道,老天既然給人一個好相貌,定然要奪走一些東西以示公平,而這被奪走的東西,大概便是脾氣秉性或者智慧,美貌愈多,其他地方便差得愈厲害,如同月有圓缺,人亦無完人。小青修行既高,可見智慧是不差的,那麼必是性情上有缺陷,而美貌這種東西若非照鏡子,自己便看不到,成全的都是別人的眼睛,着實沒有太大實用性,而我每天美人在側,享受秀色可餐的同時便要忍受他的壞脾氣,更何況性情這種東西不大可控,折磨別人又折磨自己,這也正是他的可憐之處,念及於此,大度如我,自然不會與他計較。?

    範嵩死了,柳老太也死了,而且還爲了範嵩得道昇天甘願做了墊腳石,一切塵埃落定,世事原本就是這樣滑稽荒誕,人人都像小丑一樣,鬧過一陣,謝幕的時候便謝幕了。

    陸尋作爲欽差的使命也結束了,寫封書信呈給上面,便準備回京敘職,城中鬧了好多天,離開的時候也不消停,我看那孫道南也算個人物,當棋局陷入死地,棋子互相制衡,走哪一步便頗費心機,偶爾棄子保車也是無可奈何,眼下範嵩死了,如同棋盤上空出一大片,如何布子就要看他的自己的了。

    馬車行過城中,只見一個穿着綢衫的女子,抓這水井的欄杆嚎哭,身後幾個粗布男子拉着她,笑得十分下流猥瑣。周圍看熱鬧的人不僅不加阻攔,更有老婦將那爛菜葉丟到女子身上。

    銀喜道:“那是範嵩最小的妾,兒子剛週歲,被人扔井裏了,說是給柳老太的小孫子報仇

    這女人躲在自己兄弟家裏,沒想到也被人找出來了。”

    陸尋皺着眉頭:“一羣人如此對一個女子,難道孫道南也不管嗎?”

    銀喜道:“他哪有時間管呢?大松被欺壓慣了的人可出了這口氣,在範嵩家中和各個產業□□,孫道南忙着呢。”

    環兒道:“那範嵩作惡多端,遭人懷恨也不意外。”

    我道:“國有國法,就怕這些人打着報仇的旗號,實則渾水摸魚,行些見不得天日的勾當!”

    銀喜道:“范家的財物都有官兵看着,想必沒人打了秋風去,老老小小的,官府可就管不了那麼多了,範老太被點了天燈,他全家作惡多端。也是罪有應得。”

    馬車越行越遠,大松城漸漸消失在身後,此行雖然不算圓滿,但也總平安無事解決了,可我總是心有慼慼,不能安穩,多年以後,我回想當年種種,那大概便是一衆野獸本能,嗅到了即將來臨的危險,可是當年我即不懂,即便懂了,也無法應對,反而更叫自己不安,命運環環相扣,在眼界所不能及之時不聽不看不想,未嘗不是件好事。

    小青與我們同行幾日來都對我冷若冰霜,看樣子還在記恨我當時在石室中棄他而去,溫言軟語幾次都哄不好,我氣惱他作爲一個男人未免小氣,而陸尋在一邊也看不出什麼門道,我突然覺得心累得很,索性在馬車之中矇頭大睡。

    突然有人拍我肩頭,睜眼一看,正是小青,他還一副氣鼓鼓的樣子,不耐煩地衝我道:“我餓了!要喫飯!”

    迷迷糊糊中環顧四周,不知什麼時候到了一戶鄉農家中,屋子裏破爛得很,土炕上鋪着破舊的被褥,牆上掛着斗笠所蓑衣。

    “那讓環兒去備些喫的吧!”

    “什麼環兒?你快起來做飯!”

    我稀裏糊塗爬起來,走進廚房,竈臺火爐都是第一次見過,用起來卻十分順手,淘米生火也做得熟捻。又徑直走到屋外摘了一籃青菜,遠處雲霧迷茫,田埂上青青翠翠,有老牛慢慢走過。

    小青皺着眉看着我:“爲什麼沒有肉?”

    “我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去哪裏賣肉?擅自吃了人家的米和青菜已經十分不妥,一會兒走時須得留下銀錢。”

    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什麼人生地不熟?我們在這兒住了十幾年了,青菜也是今年春天才種下的,怎麼是別人的?娘,你是不是睡糊塗了!”

    “你……你叫我什麼?”

    “娘!你真的是睡糊塗了呀!”

    我驚恐不已,這是怎麼了?我肯定還在夢中?可是爲何我會做如此奇怪的夢?小青居然是我的兒子!

    這時,門外響起騰騰的腳步聲,一個半大小子衝進來,一頭扎進我懷裏叫到:“娘,他們又欺負我!”

    這又是誰?難道還有個弟弟不成?懷裏的男孩擡起頭,糊着一道道泥土的小臉映入我眼裏,仔細看那眉眼,不是陸尋又是誰!

    我大叫一聲,翻身而起,馬車裏,陸尋一手握茶,一手端書,被我一嗓子嚇得將茶潑出不少。小青倚在窗邊看風景,冷哼一聲,仍是不肯搭理我。

    心有慼慼,忍不住偷眼去看這兩人。陸尋還是往日的陸尋,我作爲他的妻子被娶進門,但實際上兩人之間即無男女之情也無夫妻之實,他心智略有不全,我急於報恩,難免把他當做個孩子來看,凡事都想替他操勞。

    而小青,細細想來機緣巧合與他相識直至今日,原本以爲只是擦肩而過的緣分,沒想到他竟成了我人世間的一個朋友,總是在各種關鍵時刻出現,我於心中從未對他設防,大概是同爲蛇類的緣故,大概小青即聰明能幹,我自知不如他,於是便要在夢裏佔他個便宜。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個噩夢,切莫再做第二次了!

    這日來到一處城中,此處地理位置偏南,山環水繞,風景秀麗,民風淳樸,當街叫賣的人都說着一口軟糯方言,頗叫人心生好感。

    陸尋顯然也對此地十分有興趣,在客棧裏坐了一會兒,便忍不住要出去看看風景。我心知他尚是孩童心性,有銀喜陪在左右也無需擔心,因此便放任他去,小青對我依舊不冷不熱,我只能用自己這張厚臉皮去貼人家的冷屁股,一來二去,倒是被他騙去了不少酒喝。

    陸尋回來之後便十分興奮地先向我描述起今日的奇遇,說是結交了一位本地的朋友,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又將自己關在屋子裏,將那人處得來的小東西一件件把玩觀賞,我雖然想提醒他莫要與來歷不明的人走得太近,又猛地想起那個夢來,難不成真的和要做一個囉囉嗦嗦的老母親?忍不住一個寒顫,打消了念頭。

    陸尋與那位新朋友顯然十分投緣,軟磨硬泡非要在此地盤桓數日,我嘴上應允,背地裏打聽了銀喜,得知對方也是個書香門第的年輕公子,雖然不知道靠什麼營生但貌似家業雄厚,所以附庸風雅,整日與琴棋書畫爲伴,所以頗有些清高,而此人尚不知陸尋來歷,便無利用攀附一說,不必擔心。

    又過兩日,陸尋天天早出晚歸,也不提回京之事,我心有不安,便欲催促,掌燈時分他回到房中,我進去,發現他一人坐在地上,依舊把大大小小的各種玩物擺開,我以爲都是些有來歷的古玩珍品,卻不想都是些小孩子的玩物,石彈子,撥浪鼓,不倒翁,驚訝之下問了幾句,他竟不耐煩起來,將我推出門外。

    心中疑惑頓生,於是第二日他又與銀喜去會那位朋友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隱了身也躲在車裏。

    馬車一直行到門前,陸尋與銀喜下了車,似乎早有人在等候,一個清亮的少年的聲音與陸尋相談一陣後忽道:“馬車中還有人,爲何不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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