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在她的臉上平添了幾分不真實感。
以至於方嘉煦看得出神,從而沒聽清裴如煙剛纔的話。
“你說什麼?”他撓着額角,煞風景地追問道。
這樣的月色,這樣的晚風,裴如煙醞釀了半天的情緒,全被他的不解風情給攪和了。
似乎前一刻才推心置腹地說着心裏話,下一秒他們又變成存在階級隔閡的上下級。
她搖了搖頭,自嘲地笑說,“算了……沒什麼。”
話題戛然中止。
方嘉煦望着她,扯了扯嘴角狡黠道:“可惜……我已經聽到了。”
一旁的人不以爲意,斜過腦袋乜了他一眼。
晚風吹動着少年額前的短髮,他臉頰微燙,耳朵出奇地紅。
半晌,又支支吾吾地:“也不是……”
“什麼?”
裴如煙定定地愣了一瞬,疑惑不解地:“不是什麼?”
臉頰上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地展露出來,少年彎了下眉,掀起眼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語氣極爲認真地:“也不是每個女孩都能讓我照顧的。”他神色未改,一字一句道,“……但你是裴主管,和別人不一樣。”
裴如煙微頓,胸口砰砰亂跳。
眨了眨眼復又凝神,將視線從他臉上轉移到自己的鞋尖。
“你在說什麼啊……”
話題稍歇。
方嘉煦眼神微漾,落在她身後幾米之外。
“剛纔不是說餓壞了嗎?”他笑容淺淺,引導着她走進身後的餐館,“就這家吧!”
那些隱藏在心底的細碎的小情緒如同被風吹過一般,誰也沒有再提起。
走進店門,裴如煙發現這是一家極具當地特色的私房菜館。
方嘉煦點了幾道招牌菜,又讓店家多加兩瓶啤酒。
“裴主管,要不要喝兩杯?”說話間,他替她將酒瓶蓋打開。
裴如煙提起筷子,隨便吃了幾口便沒什麼興致。
而方嘉煦是真的餓了,看着桌上還剩不少的菜,愣是一點也不浪費,不僅如數掃蕩乾淨,就連酒也喝完了。
少年的酒量不佳,幾杯下肚面色便泛起異樣的紅。
“你少喝點,要是醉了……我可沒力氣駝你回去。”
裴如煙蹙着眉,此刻不免心生焦躁。
方嘉煦確實沒有多喝,只是看着她一副緊張兮兮地模樣替自己擔心,莫名地心情大好。
一隻手託着腮,一隻手握着酒杯,食指在杯沿打轉,賤兮兮地問:“裴主管,你怎麼不喝呢?”
自知不勝酒力,裴如煙從來不會在陌生人面前喝酒,就怕一個沒注意喝多了容易失態。
更何況眼前這位是自己的下屬,她更不會允許這種荒唐的事情發生。
裴如煙垂眸,桌上的盤子幾乎都空了,感到意外:“你、你全喫完了?”
眼前的人聞言仰頭將最後一口酒幹完,眼神迷濛了片刻。
裴如搖了搖頭了挑眉,叫來店家結賬。
這回方嘉煦倒是聽話了,沒有和她搶單。
走出店門,夜裏的風帶着些許涼意。
迎面一吹,他的酒意也去了大半。
“以後跟我出差辦事,不用你搶着付錢,明白了嗎?”
方嘉煦咂咂嘴,停下腳步思索一番,好半天才理解她的言外之意。
“好。”話畢點了點頭,語氣低了兩分。
裴如煙回首盯着他,微微出神。
忽而發現,喝完酒的小弟弟……還怪可愛的?
沒想到他會這麼好說話,裴如煙腹誹,看來以後有她笑話的。
“嗯,你乖啊~”
嬉笑過後,她伸出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他的頭髮。
會撒嬌賣萌的小弟弟,誰會不喜歡呢。
指尖停頓的瞬間,低垂着腦袋的小奶狗驀然擡起頭,漆黑而又明亮的眼眸中盛着壞笑。
“裴主管~”
裴如煙被嚇得當即收回手,圓眼微瞪,張了張嘴:“你、你到底喝醉沒有?好好說話……”
方嘉煦偏不,好不容易逮到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索性便把厚臉皮的本事用到底。
“看在我們一起喫過兩頓飯的份上,以後你能不能不要‘連名帶姓地稱呼我……多生分!”
裴如煙一怔,兩手叉腰好整以暇地擡頭看他,“好啊……那你說叫什麼?”
“阿煦啊……”他喃喃唸叨。
“阿煦?”
“嗯……這是愛稱啊,我的家人都是這樣叫我的。”
“……”
*
隔天清晨。
裴如煙爲了趕上回晏城的動車,早早地醒了過來。
本以爲醉宿過後的人會一睡不醒,她打開房門,卻發現方嘉煦已經先她一步收拾好行李,穿戴整齊在樓下久候了。
裴如煙推着行李箱走近,路過他身邊時,微不可查地皺着鼻子聞了聞。
一點酒氣也沒有。
不應該吧?
思及此,她不由開始懷疑昨晚方嘉煦壓根是在裝醉。
臭小屁孩,鬼主意倒挺多。
兩人站在前廳內打了個照面,方嘉煦低頭笑了一下,對上她那雙明澄澄的眼,問:“裴主管,你是屬狗的嗎?”
被拆穿心思的某人覺得臉上掛不住,輕咳兩聲掩飾尷尬,片刻才正色道:“別沒大沒小……注意你的態度!”
氣氛一下子又活泛了許多。
付完房錢,方嘉煦提議要帶她去附近最好喫的早點鋪嚐嚐當地的小喫。
兩人站在收銀臺前商議着,裴如煙將卡包放回行李箱,墨鏡一架,姿態高調地回絕了他的好意。
回程的動車定的是早上九點十分,兩人從民宿出來,打車上了高架橋,等到檢完票進入候車室時,距離發車只剩下二十多分鐘。
方嘉煦帶着ipod,一手插兜一手推着行李箱,走起路來仿若腳下生風。
裴如煙這才注意到他今天的穿着打扮,漁夫帽,運動裝,腳上踩着大碼休閒鞋。
褲腿挽起,露出一截纖細的腳踝,冷白調的皮膚在白熾燈下晃得人眼睛疼。
切,長得帥了不起呀。
她在心裏默默吐槽着,一邊拿出粉餅對着鏡子補妝。
另一頭,方嘉煦的身影走出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