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煦開着她的車徑直駛上高架,穿過晏城的鬧市區,最後停在了重慶路的小喫街外。
這個時間點還未到小喫街最熱鬧的時候,兩人泊好車走下來時,街道兩旁的燒烤攤纔剛剛擺出來。
因爲沒穿鞋,裴如煙只得一瘸一拐地往內走,直到快到小喫街的盡頭,她才停下腳步。
“坐吧。”她指着其中一處攤位,找了張桌椅坐下。
方嘉煦垂眸看了一眼這裏的環境。
他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活了二十多年,壓根就沒喫過這種路邊攤。
“剛工作那一年,我經常來這裏喫燒烤,店老闆人不錯……有的時候會多送我兩瓶汽水飲料。”她一屁股坐了下來,拿着旁邊的紙巾擦拭着桌面,又問他:“對了,你想喫點什麼?”
方嘉煦默了兩秒,“我都可以。”頓了頓,不忘補充一句:“不挑。”
裴如煙聞言笑了起來,衝烤爐後忙活的身影揚手道:“老闆,點菜!”
不多時,一位穿着藍色工作服的中年女人小跑着出來,手裏拿着紙筆,見到是她,眼裏一亮,“裴裴……哎呦我還以爲你不來了呢,這都多久沒見了。”
“哪兒能啊慶嫂,你看……我這不是把朋友也帶過來了嗎?”裴如煙朝對面的人使眼色,笑着對老闆娘說:“我朋友頭回來,你就把我平時喜歡喫的都上一份吧。”
老闆娘聽得高興,笑得脣角都合不上,“好嘞,馬上就來。”
等待燒烤上桌的功夫,裴如煙和他介紹起來。
以前,她和賀小雨下完班總是一起過來,賀小雨這人不講究,什麼都愛喫,有一次不小心點了一份烤牛蛙,嚇得裴如煙回去以後連着做了好幾晚的噩夢。
回想往事,她忍不住雙手拍桌,哈哈大笑。
說話的功夫,老闆娘將玻璃瓶裝的飲料送上來。
裴如煙看了一眼,轉而朝她撒起嬌來:“慶嫂,今天帶朋友過來光顧,你好歹給我上兩瓶啤酒吧。”
這還是頭回見她點酒喝,老闆娘二話不說,拎着還未開封的酒瓶子折回來,“砰——”地一聲蓋子打開,瓶口咕嚕咕嚕冒出液體。
臨走之前不太放心,不叮囑她:“裴裴啊,雖然有男朋友陪着,但也別喝太多,大晚上的……”
方嘉煦知道她誤會了,擺擺手欲解釋。
對面的人聞言笑得更歡了,先他一步開口回:“我知道了,謝謝慶嫂。”
老闆娘扭着胖乎乎的身體回到烤爐前。
方嘉煦張了張嘴,悄聲問她:“裴主管,你怎麼不和她解釋清楚?”
起子“beng——”地一聲將瓶蓋打開,她將酒瓶子遞給他,徑自仰頭喝了一口,頓覺痛快。
“解釋什麼,反正以後你們也不會再見了。”說完,輕飄飄地瞥他一眼他面前的酒杯,示意道,“你也來點?”
方嘉煦坐直了身子,如墨的眸子盯着她,看出今晚的裴如煙心情不好。
“我還要開車,你也少喝點。”
同樣的話,裴如煙曾經對他說過,如今卻一字不落地還給她。
酒瓶子和酒瓶子相互撞擊,她抿了一口脣,喝得盡興肆意:“掃興,我自己喝。”
烤好的食物很快端上來,幾個鐵質的銀盤裏裝滿各種各樣的香料粉末。
方嘉煦看了一眼,羊排,雞翅,魚片,花菜,裏脊肉……分量多到讓他懷疑,問:“這麼多我們兩個人能喫完嗎?”
“這還不夠我一個人喫的呢!”裴如煙將盤子端到他面前,豪氣地一揮手:“喫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轉眼面前的酒瓶子也空了。
“你少喝點。”
方嘉煦奪過她手裏的酒杯,眼眸微沉,面前的銀盤裏烤物已經所剩無幾。
“老闆,再來一份!”她揚了揚手,朗聲道:“啤酒也加一打!”
他剛剛平復下心緒,時下見到這滿桌的狼藉,眉頭微不可聞地擰了起來。
沒等他開口,裴如煙拿起一旁的蘸醬,沾了些許的辣椒粉,繼續大快朵頤地品嚐起來。
耳畔的幾縷長髮掉落在她的臉側,可能是真的餓了,裴如煙不顧形象地啃着手裏的雞翅,根本無暇顧及。
“你……你這裏的頭髮……”方嘉煦無心進食,用手指示意她。
裴如煙吐掉嘴裏的骨頭,試圖用手腕拂起臉龐的碎髮。
“不是這裏,是這裏。”
方嘉煦比她還着急,起身彎腰上前,勾起小拇指替她將碎髮攏到耳後。
少年溫熱的手指不經意地從她的面頰劃至耳廓,酥酥麻麻的感覺從指尖通往全身。
裴如煙微微一顫,手裏的竹籤沒拿穩,“啪嗒——”一下烤物便掉在了地上。
兩人之間的氣息相互交匯,她不敢擡頭,眼神閃躲着,像是在刻意逃避着什麼。
方嘉煦收回手,卻沒有立即坐下。
他緩緩開口問:“裴主管,你還好嗎?”
簡簡單單幾個字,讓裴如煙忍了一晚上的淚,此刻突然就收不住了。
她昂首與他四目相對,眼眶無意識地泛紅。
方嘉煦怔愣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掩飾着目光中的驚詫,遂問:“你怎麼了?”
她有很多話想對他說。
爲什麼今天要帶他過來,爲什麼又要讓她假扮自己的男友,等等……
但是那些話,於他而言沒有意義。
是啊,他是方嘉煦,不是路輝,他又怎麼能懂自己此刻的心境呢。
裴如煙想到這裏,胸口猶如心絞一般疼痛。
她是個很在乎臉面的人,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場合下,根本不敢哭得太大聲。
方嘉煦見此,正欲擡起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亦或是他猜到了她的難過,再聯想起今晚發生的事情,只恨剛纔沒有狠狠教訓對方一頓。
裴如煙嗓子溢出一聲細細地啼哭。
也許是壓抑得太久了,好不容易找了個放鬆的地,卻還是不能盡情痛哭。
起身付完錢,方嘉煦踱步走了回來,站在她身畔問:“走吧。”
時間尚早,她不想就這麼一個人回去,面對空蕩蕩的家胡思亂想。
兩人起身離席,從燒烤攤到車前,裴如煙腳步虛浮,哭聲未止。
方嘉煦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眼淚,此時此刻一顆心彷彿被她揪在手裏。
“裴主管。”他心裏不太好受,嗓音微沉,輕聲問道:“我送你回家,你還認得路嗎?”
酒意上頭,裴如煙只覺得頭疼得像是要炸開似的。
她晃了晃腦袋,此刻光腳站着也不覺得難受了。
“我家?你想送我回家?”話畢,自己嘿嘿笑了起來,眼角的淚還沒來得及擦拭,“可是我不想回家,我不想一個人……”
說着說着,緊緊地抱住了他的手臂不撒開,像個不聽話的小孩似的鬧脾氣:“我哪兒都不去,我就要呆在這裏,嘻嘻嘻……”
站在車前,她又哭又笑全然沒了形象。
偶有路過的行人朝他們打量,也早已見怪不怪。
方嘉煦沒想到喝了酒以後她的力氣竟會這麼大。
“你說不回家那就不回家……我們先上車吧。”他掙脫開手臂上的桎梏,滿頭大汗地哄着她:“來,聽話。”
裴如煙臉頰嫣紅,不知是他哪個字又刺激到她了,驀然嗷了一嗓子,淚如雨下。
“裴主管……裴主管?”他毫無應對之策,眼下這個形勢想要好好開車怕是難了。
方嘉煦斟酌許久,決定先叫個代駕把人送回去。
掏出手機,解鎖後停留在打車的界面上。
“裴主管,你還記得家在哪裏嗎?”
方嘉煦一隻手虛虛扶着她的腰身,試圖不要讓她掉下來。
夜裏的冷風吹來,裴如煙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呢喃道:“好冷。”
她感覺到身前有一堵滾燙的肉牆,摸一把手感還不錯,整個人便貼了上去。
來不及制止她的舉動,方嘉煦側過臉,兩片無辜的嘴脣就這麼貼在了一起。
凌亂的呼吸糾纏着,她不住地嚶嚀一聲,溫柔如水的嗓音彷彿揉了一層蜜。
明知她此刻毫無意識,明知自己的行徑是趁人之危,方嘉煦還是沒能說服自己,一隻手扣住了她的後腦勺,用力加深了這個吻。
裴如煙的嘴脣漂亮又飽滿,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想做的事。
此時此刻,她沒有推開自己,反而沉溺在其中,甚至有一絲……享受。
猶如受到莫名的鼓舞,方嘉煦加重了脣上的力道。
一呼一吸之間用脣舌勾勒着她漂亮的脣線,吮吸着無盡的甘甜。
或許是他的力道太重了,裴如煙被箍得有些難受,劇烈地喘息着,臉紅到耳後根。
方嘉煦戀戀不捨地鬆開她,喉結滾動,目光定在她水潤的脣瓣上,嗓音低沉幾分——
“你……還認得出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