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日不見,再次見到陸蘅之,夏真真隱隱有絲不自在,看着長身玉立在暖閣窗邊的年輕男子,她面上略有些發熱。
直到這會,她纔開始正視,她和陸蘅之之間的關係,真的變得不一樣了。
感覺到她的出現,男子轉過身來,清潤舒朗的眉眼陡然綻放光華,原本的清冷氣質淡了兩分,定定的盯着夏真真,微眯了眼睛,啓聲道:“你站得那麼遠,莫非是在怕我?”
“……”夏真真臉上一紅,硬着頭皮往前挪了兩步,小胸脯一挺,強自鎮定道:“沒有啊,我、我怕你幹什麼?我是……我是覺得那邊的炭爐烤得太熱了,還是門邊的空氣呼吸起來舒服一些!”
豆蔻少女長長的睫毛微微垂落,在眼窩處留下一片陰影,襯着面上那抹不自然的潮紅,別有一種動人心魄的魅力。
陸蘅之眼眸一暗,深深的吸了口氣,不捨得再逼她。
他也本打算再多給她一些時間,無奈,這一世留給他的時間,沒有他以爲的那般充裕。
夏真真敏感的在他皺起眉角時發現了他的異常,“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不是什麼大事。”陸蘅之眼神柔和下來。
得到裴家人即日進京的消息後,陸蘅之心裏就窩了一把火。
他回京前沒有給裴家明確的答覆,而裴家顯然是不想再等下去了,從裴氏宗族裏挑選了兩位才貌超羣的本家嫡系姑娘,由裴氏宗主的長子亦即陸蘅之的親舅舅裴書炎帶着入京,名義上就說是裴書炎應國子監祭酒之邀入京講學。
若不出意外,裴氏一行人會在三月入京。
換而言之,裴家只給了陸蘅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做決定。
被人如此扼着脖子脅迫前行的感覺,令陸蘅之十分抗拒和厭惡。即便裴家是他的外家,他也不能接受事事都由裴家安排的人生。
前世不能,今世更不可能。
夏真真眉尖一挑。
不是什麼大事?那就是有事嘍?
“和太子有關?”這是閃入夏真真腦海裏的第一個念頭。
陸蘅之心頭動了動。
林婉真前世嫁給了太子姬英,做了太子正妃,無論他兩人之間的感情和結局如何,他們是做過了十年結髮夫妻的,在林婉真跌落低谷時,是姬英出面娶了她,他又是龍子鳳孫,看着一表人才,想必林婉真對姬英是曾經心懷感激的,那是不是也曾對姬英動過真心呢?
想到姬英,一股不快平空生出。
陸蘅之不動聲色道:“真娘是在擔心太子?”
“我擔心太子做什麼?”夏真真莫明其妙,太子和成王從年前就隱隱有撕破臉的趨勢,又有林婉慧小產的事情在後,她擔心的是整盤局勢走向。“啊,對了,說起太子,我倒想起前次有件事情忘記和小舅……和你說了。”
哎,依照她和陸蘅之如今略有些含糊不清的關係,那一聲“小舅舅”她再也沒有辦法若無其事的叫出口了!
夏真真把林婉慧的話轉述了一遍,“二姐姐說是三姐姐害她失去了孩子,我有些想不通,三姐姐才進成王府不久,她的地位都不穩,怎麼就急着向二姐姐出手,她爲何要這麼做?”
陸蘅之同樣意外了一下,“那件事情不是沈家做的?”
夏真真搖頭,老實道:“我不知道。”
林婉靜的腦子是怎麼想的,她是真的猜不出來!
陸蘅之略一沉吟,道:“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會叫人調查,有結果會通知你。”
“真娘是在急着趕我走?”陸蘅之長眉一挑,打斷了她的話。
夏真真也急了,微微跺腳道:“你怎麼總是曲解我的意思?”她一生氣,兩頰染了嫣紅,眉眼愈發生動起來。
“不如我去向芸姐姐提親,求她把你嫁給我如何?”
冷不防,陸蘅之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將夏真真堵的啞口無言。
少女粉面桃腮,瞪大了雙眼。
“絕對不行!”
夏真真嚇了一跳。
上次見面,陸蘅之向她表露心跡,她還沒有完全緩過神來,誰知他這次竟然從角門來找她,還出言要正大光明的求娶她,他這是想要嚇死她嗎?!
夏真真強迫自己冷靜,假裝沒看見陸蘅之被拒後微微斂起的神情,迅速找了理由搪塞,輕聲道:“我娘才拒絕了來提親的幾戶人家,說要多留我幾年,你……你可不要胡來,怎麼說你也是我名義上的長輩,這件事情會嚇到家裏人的。”
這話她說的極小心翼翼,但語氣十分堅定。
眼下林家和陸家都是多事之秋,她和陸蘅之兩人之間關係錯綜複雜,一旦這件事情被別人知曉,定然免不了要面對一堆人的質疑和嘲諷。
夏真真是不怎麼介意別人的閒話,但若將來陸蘅之恢復身份,不再是長恩侯世子陸蘅之,而變成了大乾先皇太子之子姬蘅,他要去爭奪那座至高無上的龍椅,那他就不能給對手留下足以構成攻訐的把柄。
猛然發覺自己下意識已經替陸蘅之考慮到那麼長遠之後的事情,夏真真背上漸漸浮了一層冷汗。
陸蘅之定定的盯着她瞧了好一會兒,在他的雋永深邃的目光下,夏真真的言行無所遁形,她的每一個細微變化都落入他的眼中。
“抱歉。”陸蘅之移開目光,忍住想要上前將人擁入懷中的衝動,視線落在窗外肆意綻放的寒梅上,掩去了眼中的流露的渴望。“我不是有意想要嚇到你,剛纔的話,你只當我沒說過吧。”
是他心太急了,他的急切嚇到了眼前的人。
夏真真有些無措的望着他倚在窗前落寞又孤寂的身影,心口隱隱刺痛,嘴巴張了又合,卻一再欲言又止。
她的拒絕是不是錯了?
她剛纔的話是不是傷害到了這個人?
夏真真忽然覺得自己面目可憎。
就在她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要怎樣道歉纔好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道溫雅清和的聲音,“再過幾日就是上元佳節,真娘可願當日陪我一同賞燈?”
結果,夏真真暈暈乎乎的回到自己房間。直到冷靜下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被陸蘅之給繞了進去。
說來說去,陸蘅之並沒有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如此失了常態。
夏真真蹙眉。
恐怕確實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而且絕對不是什麼小事。
可陸蘅之不願意直說,她也不好意思多問。
況且,今日又是那般情景之下,陸蘅之的話讓她一顆心都亂了,哪裏還能想到其他事情?
這事且先放放吧。
總會有眉目的。
把林婉慧和林婉靜的事情交給了陸蘅之後,夏真真輕鬆不少,她便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顆蠟丸的主人身上,想着趁這段時間揭了這串祕密。
林婉瓔還躺在牀上養病,暫時起不來,林六林七那裏,她倒是該去好好探一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