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見阿玉一家的過程中,季叔的話似乎在打小主子的臉。一個前頭承諾替阿玉出氣,另一個馬上解釋做做樣子。

    小郡主不知習慣了,抑或是年幼聽不出來?

    在外人看來,季叔頗有奴大欺主之嫌。牛平是農夫,見識不多,卻非愚笨。等離開將軍府,坐上自家的平板驢車,他把心中的疑惑向妻子和岳母道出。

    母女倆聽罷,不當回事地笑了笑,阿玉告知他:

    “府裏一向如此,郡主年幼,雖然聰慧,閱歷尚淺,考慮問題不夠周全,將軍讓她一切聽季管事的。”

    原來如此,牛平恍然點頭。

    “你倆記住,”阿玉的母親插了一嘴,“貴人們的事,我們要爛在肚子裏,千萬莫想攀附權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在貴人們眼裏,我等連螻蟻都不如。

    今日主家全了賓主情分,你倆從此安分過日子,以前的事不可與人提起,免得遭禍。”

    “是,阿孃。”

    接下來,小兩口興致勃勃地討論未來的生活安排,駕着驢車到街市看鋪面去。

    ……

    送走阿玉一家,元昭在廊下打量空無一人的庭院,手裏拿着阿玉贈的玉連環,恍然若失。自從離開皇宮,除家人會贈她禮物,再無外人送過她什麼東西。

    阿玉是頭一個,有點感觸。

    哎,昔日熱鬧的府裏少了阿爹和三哥,少了洛雁等人,阿玉母女也走了,剎時冷清了許多。

    低頭瞅瞅手中的那塊玉連環,質地一般,雕功粗糙,線條倒是磨得挺圓滑,把玩時不怕硌着手。以阿玉的家境,能找到這麼一塊玉委實不易,難爲她了。

    “郡主,該回墨院抄書了。”旁邊的季叔催促,“未時正要聽公直道長講學,時間倉促,耽誤不得。”

    得知今早有客到訪,烏先生准許她歇半天,只佈置了抄書這一項課業。顯然是有意放水,讓學生趁機偷個懶。而他自己,則到坊間的棋社找人鬥棋去了。

    學生聰慧,他這先生做得輕鬆愜意。

    未時正,相當於夢裏的所謂下午14:00。元昭擡頭看看廊檐外的天空,嗯,晴空萬里,雲淡風輕,是抄書的好天氣。

    “季叔,我阿爹讓你找繡娘了嗎?”她把玩着玉連環,漫不經心地問。

    “屬下正在找,”季五如實道,“候爺讓找繡功極好的繡娘,可南州這些小地方,繡娘遍地,好的卻沒幾個,恐怕要費點工夫。”

    哈哈,表情嚴肅的小元昭瞬間變臉,回眸朝他嘻嘻一笑:

    “阿爹說得對,一定要找頂好頂好的!繡功不得遜於京城的繡娘,省得我回京被人笑話!”

    一地一風俗,南州城的繡娘技藝再好,若創意、風格與京城人的習慣有異,就算不得好。

    這樣的繡娘,需回京城找最合適。

    哎,能拖一時算一時吧。

    “諾。”季五好笑地應下,“郡主若安心了,請速回墨院抄書練字,屬下讓人送些瓜果點心給您解悶。”

    “好,加一壺冰鎮乳茶。”有小丸子那種,她和廚子研究着用藕粉和糯米粉做的。元昭小手拍拍衣物上不存在的灰塵,神清氣爽轉身正要走,忽又回頭,

    “對了,洛雁她們呢?熊呢?”

    唷,小祖宗仍惦着呢,季五神色如常地回稟:

    “洛侍衛她們日前參與獵熊,學藝不精受了傷,已回侍衛營重新訓練。”

    至於熊,確實獵了兩頭,一頭讓給那三位遊俠帶回燕塞城領賞,一頭歸將軍府。和那頭老虎一起找人處理,將來把肉和皮毛送回京城獻給聖上。

    洛雁等人年少,初次與猛獸打游擊難免受傷,不值多提。

    “沒死人吧?”元昭關心一句。

    “沒死。”

    其中一名少年身受重傷,險些喪命的,幸虧洛雁、武溪替他擋了,武溪因此受了輕傷。

    其餘人等皆掛了彩,輕重不一。

    成年侍衛無一傷亡,三位遊俠倒是也掛了彩,不重,飛快地跑回燕塞喊人來擡熊回去遊街。

    燕蜀國土廣闊,人口不算多,耕地開發的也不多。

    到處是深山密林,時常有野獸出沒傷害附近的居民,糟蹋農作物。南州、燕塞雖與之相鄰,但居住人口多,平時侵擾農作物的多半是狼和野豬、黃鼠狼等野物。

    但熊虎之類極少,不知爲何,近日竟有三頭猛獸出沒在城村附近。

    今兩座城人人自危,據悉,燕塞、南州的官員們積極招攬遊俠,派他們和官兵分批進山搜尋。來一回名副其實的敲山震虎,把那等兇猛野獸攆回燕蜀去。

    “他們沒找我將軍府?”元昭一臉驚詫,有眼不識泰山哪!

    啊,泰山在哪裏?哦,在夢裏,但不可說。

    “南州官府找過屬下商量此事,”對方不想驚動駐軍,懇求候爺派親兵幫忙,“駐軍非外敵入侵與平亂不能動,親兵負責保衛將軍府,不參與官府的行動。”

    省得被人扣上糾合之衆,收散亂之兵,伺機叛亂的罪名。

    這不,之前侍衛獵熊是悄悄的進山,不曾大張旗鼓,不曾通知兩地官府,爲的就是撇清嫌疑。

    此等要事,季五從來不瞞小郡主。身爲候爺家的孩子,不容許單純。

    “郡主,最近燕蜀、燕塞和南州各地不太平靜,候爺和禮公子不能分心,您就別再偷偷溜出去了。”季五苦口婆心地勸,威脅都用上了,“除非您閒得慌……”

    閒啊?無妨,馬上找繡娘。

    “……我又沒說我閒。”真是的,元昭嫌棄地瞥他一眼,“我什麼時候偷溜了?我是光明正大地溜……”

    一邊嘀咕着,一邊揹負雙手像烏先生那般老氣橫秋,踏進用作教學的墨院做功課。

    留下季五站在原地,無奈地嘆了一下,叮囑府中各位置的親兵小心提防。尤其是盯着墨院,啊不,任何有小主子出沒的院落必須給他盯緊嘍!

    放心,府裏沒有狗洞,人口簡單,躲在屋頂的話一目瞭然。

    這幾天,元昭一直安分呆在府裏。

    季五仍不放心,給她安排了兩名成年女侍衛在院裏日夜蹲守,寸步不離。無妨,她行得正坐得端,何須怕人跟前跟後,形影不離?

    既然不能出去,她一有空閒就與烏先生在府裏折騰喫的,研究新食譜。

    至於師父公直道長,除了課時,一般時辰見不着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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