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八皇子去了九安山,身爲疑似將星候選人之一的元昭,當然不能出現在那裏,以防有所衝撞。

    “陛下,爲何恩准他去丹臺山?”入宮商議朝事的孟丞相聞知此事,疑惑道,“九安山守衛森嚴,環境清幽,最適合定遠侯休養,何須迴歸舊地睹物思人?”

    將一頭猛虎關押圈禁,朝臣們方能安心。

    丹臺山,原是定遠侯的故居,被先帝抄了。後來立了戰功,被今上賜還了。

    這些年來,他戰功赫赫,卻賞無可賞,又不能不賞。便挑一些曾經屬於他的東西,賞還給他,以免被世人誤以爲他苛待降臣。

    既堵住悠悠衆口,又能彰顯新朝對舊朝後人的寬仁。

    “是啊,陛下,把他困在九安山,與世隔絕豈不更好?”趙太傅附和道,“倘若他是真病,正好靜養;若是假病,懷有二心,被困九安山他插翅也難逃。”

    陛下終於要動手了麼?除此大患,鳳氏江山才能安枕無憂。

    “嘖,”豐元帝無語擡頭,瞅瞅兩人,“你們啊,就知道殺殺殺。可曾想過,除了他,我朝還有哪位將軍能所向披靡,戰無不勝?若能找到一位,朕便依了爾等。”

    “陛下有惜才之心,老臣等也明白。然人無傷虎意,就怕虎有害人心。難得這頭猛虎成了病虎,陛下切勿心軟,錯失擒虎之良機。”

    定遠侯的英勇令叛臣與外邦聞風喪膽,他的存在又何嘗不是令朝臣坐立不安?

    “擒虎易,問題是還有誰能替朕抵擋外邦那些豺狼虎豹?”豐元帝隱隱惱怒,“縱觀朝野,居然找不出一個能有他一半本事的將領。處決了他,難道將來要朕親自領兵出征不成?”

    哪怕他親自出徵,也做不到逢戰必勝!回想當年,無論他如何的英勇,在北月彥的跟前也頂多是名副將!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北月彥有,他也有。

    唯獨這些朝臣自信得很,以爲自己看不到潛藏其中的危機。總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先把危機處理了再說。

    卻沒有想過,萬一前邊無路呢?連半成把握都沒有,他能聽他們的拿鳳氏一族的江山作賭注?不錯,他讓定遠侯去九安山,本意就是想試探傷勢的真僞。

    此事,他和趙太傅是不謀而合的。區別在於,趙太傅心存殺機,而他是爲了敲山震虎。

    丹臺山與九安山並無區別,屆時,他會派一隊禁軍以保護定遠侯以及家眷爲由,圍守于山腳。只守不攔,任由侯府衆人自由出入,暗中派人跟蹤調查即可。

    另外,離丹臺山不遠便有一支五千人的禁衛在此駐守。一有風吹草動,禁衛軍去的速度也快,比九安山近多了。

    再說,定遠侯若有二心,讓他回到自己的地盤反而膽壯,指不定弄出點小動作來。

    朝廷只管等着便是。

    說實話,他不希望定遠侯有二心,鳳氏的江山表面太平,實則暗流涌動。心懷不軌的人無不期盼他能處死定遠侯,武楚少了一名猛將,不天下大亂纔怪。

    卸磨殺驢是必然的,但目下還不是時候。

    ……

    丹臺山,山上有一座道觀,是定遠侯年輕時用來接待四海方士,求仙問道用的。後來國破族散,被新帝抄過一回。直到豐元年間,今上才把它賜還給他。

    得到陛下恩准,定遠侯派人先到山上打掃和佈防。這次出行,他只帶姜氏和元昭,還有相應的僕從,其餘人等留在府裏。

    四姑娘、五姑娘明年要出嫁了,各院夫人忙得很,即便隨行也心不在焉。

    至於北月三郎,自成親以來,便一直兩耳不聞窗外事,專注苦練,力圖考取功名。他是隨父上過戰場的青年將領,直接跳過鄉試、會試,備戰孟冬的殿試。

    夫君勤懇有上進心,作爲妻室,嚴氏本該很高興纔對。偏偏事與願違,每次送夫君出門,她總在後邊欲語還休,憂心忡忡。

    這天的晌午,她與二嫂管氏對完賬冊,腰痠骨痛,無精打采地準備回自己院裏歇個一時半刻。

    不成想,在半途遇到侯府的小羣主,她依舊是一身左邊繡有淡藍花枝紋的白衣,右手捧着一個油紙袋,津津有味地邊走邊喫着袋裏的零食。

    “郡主,”嚴氏向她行了禮,訝異地瞅着她手中的紙袋,“郡主喫的什麼呀?”

    炸的,很好喫的樣子。

    “芋條。”元昭答道,往她跟前一遞,“三嫂要不喫一根?”

    嚴氏挑眉,仔細一辨認,果然是用芋頭沾了麪粉炸出來的一根根。上邊還撒滿辣子粉,聞着有些刺鼻,趕緊搖頭,謝絕她分享美食的好意。

    她不愛喫辣,等哪天做一份不辣的嚐嚐味道。

    “郡主好心思,我在京城從未見過這種喫法。”嚴氏笑道,“羣主可願告知配方?改日我與二嫂到母親跟前談談,將之用在酒肆,一切進賬府裏平分,如何?”

    “可以,你找陶老倌要便是。”元昭點頭,低頭瞅瞅紙袋裏的芋條,鬱悶道,“我想做薯條,可惜我朝沒有土豆!”

    “土豆?”嚴氏疑惑。

    “夢裏見過的一種薯類,比芋頭好喫。”

    哦,原來是小孩子做的白日夢,嚴氏恍然大悟,不再追問:

    “眼看就要去丹臺山了,羣主的行裝可曾收拾妥當?要不要嫂嫂幫忙?”

    “不用,阿爹說這次是讓我上山修行,並非去那裏享福,不用帶太多東西。”元昭豁達道。

    見她如此灑脫,嚴氏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府裏就數小郡主活得最自在,彷彿不知人間疾苦,偏偏又一直在喫苦。

    “三嫂嫂,我方纔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可是遇到什麼爲難之事?”元昭驀然問道。

    唔?嚴氏愣了下,隨即無比尷尬,呵呵兩下掩飾自己的失態:

    “沒有,多謝郡主關心。”

    元昭見她笑容微苦,想起三哥對她的態度,心生惻隱:

    “三哥一向待人溫厚,然對家族命運心存悲觀之念,後遭宋氏賤婢逃婚羞辱,難免心情不暢。但絕非另有所屬,更不是有意冷落嫂嫂,望嫂嫂包容體諒。”

    嚴氏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戳心窩的話,一時心潮起伏。好不容易平復心緒,略顯狼狽道:

    “郡主有心了,嫂嫂並非質疑夫君的爲人。”

    “那你爲何悶悶不樂?”元昭腦袋一歪,滿臉不解。

    府裏有三哥一人杞人憂天就好,若夫妻倆同一種想法,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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