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從雲桂宮出來後,本想直接出宮的,半途被孟太后召去了。無他,罰站,然後質問她爲何不回來參加六郎的葬禮。

    她把父親的話如實告知,被太后冷嘲熱諷了一番,說她這些全部是藉口,堂堂定遠侯怎會怕了那些宵小作亂?

    太后睿智,她爹當然不怕宵小作亂,他是怕皇室搞事。

    當然,這話僅能在心裏說說,不能宣之於口,除非她活膩歪了。得知鳳氏看見她時,第一句話便是埋怨她不該回來,孟太后突然落淚,傷感地讓她出了宮。

    靈敏的觸覺,讓元昭善於察言觀色。什麼場合說什麼話,將未知的風險降至最低,彷彿是她與生俱來的本事。

    今天過的委實驚險,還好,她闖過來了。

    回到侯府,發現爹孃和三娘、四娘,還有世子二哥夫婦、三哥夫婦帶着侄兒侄女們都在正堂等她。

    四姊姊、八姊姊仍在長公主府守護二孃,無法到場,但府裏已派人通知她們,她已平安到家。七哥夫婦遠在莊子,專注農務,對京裏的情況暫且一無所知。

    五姊姊一家在丹臺山,自然也不知。

    在侯府,看到她安然無恙地站在跟前,女眷們悄然拭淚,男人們則滿臉欣慰。這就是她的家人,能夠同甘共苦,同時又苦中作樂的一羣人。

    雖然危機四伏,有他們在,她並非獨自前行,真好。

    一場家宴,在輕鬆和諧的氛圍中度過。

    大家問起她今天在宮裏怎麼過的,她簡單地把自己見過的人說了一遍。省略皇室中人爲難她的過程,以免隔牆有耳給家人引來禍端。

    她是府裏最小的,即便她不說,長輩們和兄嫂們焉能不知其中的兇險?

    總之,她能平安歸來,足矣。

    等到宴席散去,嫂嫂們把孩子哄回各自院裏,堂內遣散婢僕,季叔守在門口。幾位長輩和兩位兄長留在正堂與元昭閒聊,關心她今日在宮裏的詳細經過。

    得知六公主罔顧法紀,竟不擇手段試圖在宮裏處決她,衆人氣憤至極。當聽到元昭在陛下跟前說是姊妹間的小打鬧,又不約而同地喟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身爲京都北月氏的嫡女,豐元帝豈能不知她的到來?又怎會不知她被自己女兒截走?放任事情的發展,不過是想看看她如何應對罷了。

    他當年寧可遭天下人恥笑也要把初生嬰兒留在宮中,甚至給她在宮裏橫行無忌的特權,讓六公主忌恨至今。

    這是爲什麼?

    自然是爲了縱容她闖禍,而他一再包容,在世人面前彰顯其對前朝舊人的愛護。等時機成熟,設局讓她闖出彌天大禍,再找幾名臣子在朝堂上彈劾侯府。

    到那時,將北月氏一鍋端便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還有今天,倘若元昭挾持的人是公主,那麼侯府近日又得辦喪事了。膽敢對皇家子女動手,嚴重觸犯皇帝的底線,縱容不得。

    但挾持慶王之女福寧,兩人又毫髮無損,的確稱得上姊妹間的小玩鬧。

    除了挑起慶王對定遠侯的恨意,作用不大。

    “恨?”北月禮滿臉不屑,冷哼道,“要不是他女兒福寧在旁出主意,樂安未必敢這麼幹。兩人臭味相投,蛇鼠一窩。若非阿昭身手了得,他女兒早死了。

    不知感恩,還敢恨?”

    那倆女子都是他的表親,雖然身份高他一等,他卻沒把她倆放在眼裏,他真正忌憚的只有舅舅豐元帝。

    “因爲他們是皇室的一員,與咱們是死對頭。”侯世子理智得很,“即使箭是樂安射的,給福寧帶來危機的卻是阿昭,在共同的敵人面前當然是一致對外。”

    慶王又不傻,恨樂安有用嗎?人家是公主,自己女兒註定是她的下臣。除非自己有能力造反,否則胳膊擰不過大腿,挑柿子撿軟的下手。

    指望福寧對元昭改觀,兩人化敵爲友,是不可能的。

    這是立場問題,無轉圜之望。

    “可以想見,若無長嘉在軍中的威望,我族將面臨何種下場。”定遠侯環視堂下的兒女們,目光最後落在三子的身上,緩聲道,“長嘉,你要牢記身上肩負的責任。”

    “兒子謹記,請父親放心。”北月禮挺直身軀行禮。

    侯世子見及此,身子微動,本想拱手說些什麼的,但最終還是放下了。然而,堂下就這麼幾個孩子,他的舉動自然被長輩看在眼裏。

    “仲和?你可是有話想說?”姜氏對嫡次子的情緒尤爲關切。

    “母親,”侯世子直身拱手,思慮再三,還是換了話題,“兒子是想,樂安、福寧吃了虧,必然挑起其他皇子對小妹的敵意。留在京中凶多吉少,不如及早返回丹臺山來得安全。”

    敵人的刺殺,對嫡妹而言如同家常便飯,不起作用。但留在京城,來知皇族子弟的明槍比暗箭更難對付。即使有陛下賜的令符,能擋一時,還能擋一世不成?

    就好比這一次,陛下其實有藉口收回那塊令符的。這次不收,難保下一次,或者下下次不收。

    哪怕是護身符,用的次數多了總有失靈的一天。

    相反,她遠在丹臺山,而皇族子女惜命得很,輕易不敢遠行。難得去一趟,有陛下的令符作擋箭牌,他們也奈何不了她。

    “嗯,仲和說得對,”定遠侯點點頭,望向嫡女元昭,“昭兒……”

    “孩兒明早便走。”元昭稟道,她想在家裏多留一晚。

    “不行,即刻就走。”定遠侯威嚴道,盯着開始抿嘴的女兒,沉聲道,“記住爲父昨晚跟你說的話……安心留在丹臺,無事不要回來了。”

    元昭頓時抿脣鼓腮,心情鬱悶。快過年了,可她還是要走。

    “昭兒,聽你爹的話。”姜氏擔心女兒生出逆反的心理,勸道,“你留在京中,明兒一早慶王就有理由上門找你和你爹理論。你若不在,他也就懶得來了。”

    肇事者不在,他總不能扯着定遠侯替女道歉。在本朝,除了陛下,侯爺是不會向他人低頭的。一旦鬧起來,難免扯出樂安欲在宮中射殺本朝郡主的罪行。

    到那時,可就不是慶王與侯府之間的爭執了。

    身爲母親,女兒一直以來的表現讓她放心。尤其是今天,能夠平安地從宮裏出來,意味着孩子長大了,有能力自保。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縱然不捨,姜氏也希望她離開。

    在爹孃的堅持之下,元昭不得不即刻啓程,連夜離開京城。城門雖然關了,可她有侯府的令牌和陛下的令符,暢通無阻。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