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氣說變就變,狂風席捲,塵土飛揚迷了渺小凡人的眼,天邊烏雲密佈黑壓壓一片。

    民間一貫四季分明,五月雨澤萬物,鄉農們既開心,又爲北靖一家擔心。看在那個默不作聲的小女兒份上,衆人雖然忌憚修士,終是邀請客人進村避雨。

    北靖一家拒絕了,他們是修士,區區雨天何所懼?

    等鄉民們散去,給馬車添了一個穹窿式的篷蓋,四面竹簾半垂。既能遮風擋雨,從外頭又看不到裏邊。北靖御馬坐在前室,月華夫人面向後方進行防禦。

    元昭躺在車裏,枕着外邊的風雨聲閉目養神。

    篷蓋夠長,能遮住前後室,不必另外撐傘或披蓑衣擋雨。雖然在凡人的眼裏,竹簾半垂的中看不中用。無車壁,肯定四面漏風。

    無妨,這輛馬車就算無篷蓋也灑不進一縷雨絲。

    篷蓋、竹簾什麼的做給外人看的,圖個美觀,的確中看不中用。在馬車駛離村落不久,天際雷聲轟動,頃刻下起瓢潑大雨來。

    本來時候就不早了,隨着傾盆大雨,天徹底黑暗。

    酉時,夜幕降臨,爲了應景,元昭讓北靖在前室的車檐下掛起一盞昏黃的燈籠。遠遠望來,彷彿一盞燈籠穿梭於幽暗的林間,使雨夜變得愈發的陰森森。

    一場大雨化解了天地間的暑氣,林間的空氣清涼舒適,令元昭昏昏欲睡。便睡了,身上隱隱泛起光華,那是她在夢裏修煉溢出的靈力。

    她做了兩個大乘期的傀儡,靈氣大損,需要養回來。

    雖然口口聲聲說不想煉了,空閒之餘終究忍不住煉一陣子。她有太古協助換氣調養,功力在中天城時已經恢復大半。

    不怕被人偷襲,兩個傀儡等於她的分身,隨時可以收回。

    至於掐指算一算自己是否沾了因果,隨着這場雨的降臨,她的整個人開始懶怠提不起興趣,不算也罷。

    其實,不用算也知道,怎麼可能開個傳送陣就沾了因果?

    天地又不是誰家開的,憑什麼他們能渡劫,能打架,卻不允許她開傳送陣?天劫之下皆螻蟻,何況對方那是晉仙之劫,青鶴、紅藥的出現又能妨礙什麼?

    她也渡過劫,比對方的更兇險。

    當時那場景,她根本無暇顧及周邊生靈的死活,僅一心想着要扛過去。扛不過去那是實力問題,休要賴天地不仁,賴她的人出現的時機不對頭。

    至於那什麼聖君,此人僅讓她意識到“人外有人”的危機感。

    等逛夠了,她還是要勤快修行的。免得落於人後,生死由他不由己,得多憋屈啊!難得來到一個沒有恩怨與責任牽扯的世界,她的修爲又凌駕衆生之上。

    斷不能白瞎了這份機緣,因爲懶而屈居人下。

    外邊雨聲不歇,煉氣幾個小周天,元昭恢復神清氣爽。依舊躺着不動,僅憑意念在馬車的前方畫出一道傳送陣,消失在雨夜裏……

    五天後,南北交界處有一座鳳落城。城中有座歸一堂,以精湛的醫術著稱。

    歸一堂的堂主姓樓,有位先人本是仙雲宗的宗門弟子,道號清宣。資質和普通的仙門弟子一樣,尚可,除了勤勉苦修,若有殊勝的機緣或有突破的希望。

    如若按部就班,頂多修成金丹。

    谷黏

    而這位清宣便是金丹真人,對仙雲宗是絕對的忠誠。他爲人正直,深得諸峯長老的誇讚。無奈修習道法在於悟,若無慧根,縱以藥石靈器爲輔也是白搭。

    爲了尋求機緣更晉一層,他最終與同一輩的同門弟子一起下了山。

    之後,他爲宗門尋了不少有天賦的弟子。每每聽到對宗門不利的消息,勢必即刻傳訊回去示警。倘若趕得及,必回宗門出一分力。

    如此人物,卻在十年前渡劫失敗,身歸微塵。

    仙雲宗得知消息倍感痛心,曾派弟子前去慰問樓家。順便看一看,樓氏一族可有資質不凡的孩子,可以接回去教養踏上修行正途,像樂遙、上官嫣之類。

    但遭到其家族拒絕,且在接待仙雲宗弟子時的態度格外冷淡。正如人類親族的關係,一代親,二代表,三代四代要拉倒。

    清宣真人的爹孃與同輩血親早已沒了,目前這些都是曾孫輩。

    迄今爲止,宗門仍念着清宣真人的一片赤誠。給元昭的這份名單裏就包括了鳳落城的歸一堂,去看看樓家是否改投了門派。如果是,這場緣分便可盡了。

    從此互不干擾,各自安好。

    鳳落城如今是玄機閣的地盤,玄機閣,以運算天機之術著稱。說白了,小至算命、占卜運程;大至勘察國運,窺探天地星辰的運轉蘊含的深意天機。

    與大宗門相比,它算是後起之秀,僅在兩三百年之內便以無所不知、四海皆通之能名揚天下。

    當年,玄機閣閣主本爲分神期的真君修爲,與清宣真人這位地頭蛇分庭抗禮。清宣有仙雲宗作靠山,對方不敢對他怎樣,只能在勢力擴張方面擠兌樓家。

    衆所周知,仙雲宗從不摻和俗世的權欲之爭,除非有人謀害其門中弟子。

    清宣真人當年渡劫失敗時,其親眷懷疑是有人謀害,報之仙雲宗。而仙雲宗早有弟子在民間明查暗訪,其結果是,清宣確爲遵循道法自然渡劫失敗而亡。

    與旁人無尤,便拒絕了樓家人提出的“剷平玄機閣爲曾祖報仇”的請求。

    從此,宗門再無樓家的消息。

    看完這份解說,元昭默然略過,難怪鳳落城成了宗門弟子歷練的任務之一。宗門之力不爲己所用,又不肯爲自己人剷除異己,憑什麼讓各世族爲它效力?

    這種觀念是對是錯,便是宗門給弟子們的一次心理歷練。

    在元昭看來,樓氏一族自清宣真人死後的種種表現,在仙雲宗看來已無挽回的必要。

    宗門是修仙之所,並非凡人爭權奪利的武器。

    清宣待宗門真誠,宗門許以豐富的資源助他在修行之路一片坦途。前者感恩宗門的付出,下山後仍然忠誠以待,以傾族之力爲宗門效命。

    族人肯追隨於他,必然得了他不少好處,因果關係清晰明瞭。

    如今,清宣真人沒了,其族人越過中間人直接面對宗門。若能以誠相待,倒並非不可。偏偏他們眼皮子淺,欲以世俗手段哄騙宗門爲他們剷除異己。

    一計不成,不反省己過,倒還心生怨懟。

    只能說,幸虧他們對上的是仙雲宗。換作其他仙門,不教訓教訓他們纔怪。

    總之,元昭此番前來,僅是走走過場,瞅一眼得到結論對宗門有所交代後,再換一個地方繼續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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