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九重殿千年以來難得熱鬧一回,結果一場大風雪鋪天蓋地潑下,轉眼就把山林中的大小通道全部埋了。

    幸運的是,由於接二連三的重量級訊息,來赴宴的賓客紛紛提前一兩天到。當日到的人寥寥無幾,聖域的伯少主攜同仙盟的西閣主鳳笛仙子是其中一對。

    “怎麼臉色不大好看?”拾步走在大殿前的臺階時,伯琴目露關切,“盟裏出事了?”

    他雖不在仙盟裏任職,可父親、師妹和整個聖域都是仙盟的一分子,仙盟若遇到難事,他少不得要出一分力。

    師兄的關懷,讓原本冷着臉的鳳笛神色稍霽:

    “派往妖森結界的弟子和白帝城的妖族守衛發生衝突,大家情緒激烈想要撤離罷了。”

    這消息真實無誤,卻已是過去式。

    真正讓她氣惱的,是方纔在雲舟上收到的傳訊,玄機閣唐龍那倆小孽種居然逃了?!據可靠消息,那倆孽種是擺脫咒念逃離的,上頭命她尋找解咒之人。

    還用找?一個個心裏揣着明白裝糊塗。

    區區兩個小鬼,縱然心思狡詐手段狠辣,在金丹之前尚不足以引人重視,更沒資格到她手下效力。說到底,上邊看中的不過是那倆崽子的養父養母罷了。

    那可是白帝座下的兩大護法。

    呵呵,利用得當,不僅能讓姓東的名譽掃地,指不定還能讓白帝城淪爲第二個名存實亡的九重殿。

    當然,那是未來的趨向。

    眼下,爲倆孽種解咒的,毫無疑問就是那東姁。

    雖未見到對方本人,可九重殿敢大張旗鼓地放出話來,十有八九是真的。既然東姁在,倆孽種又是她座下護法的一雙兒女,豈會見死不救?

    可僅憑猜測,上邊是不會滿意的。

    “危難之際,同在一界的各族理應齊心協力,不分彼此。”伯琴道,“讓大家好好說話,以理服人,切勿因對方的出身而帶有偏見。”

    對於仙盟的行事作風,他在外邊略有耳聞。

    “我仙盟弟子向來行事公正,一視同仁,是白帝城恃勢凌人。妖森結界的值守不僅有白帝城,還有依附仙盟的大小宗門。人多了,有衝突很正常,互相體諒、遷就總能友好解決。

    偏她白帝城的人有了嫌疑卻動不得,到底誰不講理,一目瞭然。”

    與妖森結界毗鄰的小門小派和世族奉命協助仙盟分壇的人修復結界,誰知前陣子,不僅小門派和世家子弟遭到突襲,就連仙盟分壇一名管事也遇伏身亡。

    倖存的目擊者稱,是妖族偷襲他們。

    於是,衝突來了。

    在那兒駐守的仙盟分壇執事要求徹查各宗各派的弟子,尤其是白帝城的妖族巡衛小分隊存在最大的嫌疑。

    結果那寒川君月琅大言不慚,竟說妖族分隊一直在她的掌控之下,事發時隊裏全員在崗。拒絕配合仙盟把人帶回去審問的調查程序,甚至不惜拔刀相向。

    “無憑無據就去拿人,確實過分了。”伯琴微笑,“換本君在也不會配合。”

    就算有真憑實據,他也決不允許外人當面帶走自己的人。否則,到了別人的地盤,無論那憑據是否真實或有貓膩,都會百口莫辯,縱有冤屈也已成定局。

    說什麼執法森嚴,拼的始終是誰家的實力強。

    “你到底站哪邊?”鳳笛氣笑了,“別忘了,就算你在仙盟無職務,在外人眼裏你就是少盟主!一言一行代表着仙盟的態度。”

    “這便是我的態度。”伯琴溫和道,“我的人,唯我親審。”

    如罪狀屬實,必嚴懲不怠,絕不讓自己人枉死在別人手裏。

    “我看你纔是偏心那個,”鳳笛似笑非笑,不慍不火地與他並肩踏上臺階,“你信任東姁,便愛屋及烏地偏信她的人。”

    唔,又來了,伯琴臉上的笑意剎時消褪,神色恢復冷淡。

    短短十數載,卻如陵谷變遷,昔日弱柔可人、善解人意的她也一改脾性。到親爹的跟前毛遂自薦,一躍成爲行事冷酷果決、睥睨芸芸衆生的仙盟西閣主。

    她若言行一致,處事公正嚴明,他自然不說什麼。雖不喜女子強勢,但依舊會尊重她的選擇。

    事實上,她確有不凡的膽量和駕馭下屬的手段。能夠很好地利用自身背景優勢,約束轄區內的各家各派大小勢力並收爲己用,鎮得住場子。

    讓他不以爲然的是,在她眼裏,凡與仙盟唱反調的皆不安好心。

    她方纔指責白帝城寒川君不配合仙盟調查,可她自己何嘗不是?無論仙盟弟子在靈丘大陸惹了什麼麻煩,她首先認定是對方的錯,即便對方有真憑實據。

    自從她擔任西閣主以來,在她的地盤,凡是指責仙盟錯處的修士或平民,最終被解決的均是他們。

    是以,她在西境擁有極高的威望,頗有令人聞風喪膽的趨向。每當他提醒她注意手段和形象時,她總是不痛不癢地拋來這樣一句:

    “要麼我這閣主由你來當?”

    一句話把他噎死,諸多提議,難以啓齒,最後不了了之。說實話,他越來越看不懂眼前這位師妹的品性。到底現在的她纔是真實的,還是以前那個纔是?

    他心悅的女子自始至終是那個知錯能改、溫柔善良的小師妹,和在往生境裏看到的那位一模一樣。

    彷彿前世今生,心心念唸的始終是那個人。

    可如今的師妹彷彿變了一個人,令他欣悅之意全無,這讓他產生強烈的負罪感。一心想勸她放棄仙盟西閣主一職,與他回洞府專心修行,同證光明大道。

    “你既欣賞她的位高權重,爲何獨獨要阻止我?”她時時以這句話堵死他勸說的欲.望。

    他:“……”

    本以爲隔一段時間不見,兩人的關係能恢復昔日的和睦,結果他錯了……

    身邊人的熱情驟降,鳳笛心知卻無意開口緩和氣氛。畢竟她說的是事實,自從她與東姁起衝突,他卻從未替自己討過一次公道,她便意識到要靠自己了。

    男人啊,總是心口不一,以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掩飾自己真實的內心。無妨,總有一天,她會在衆目睽睽之下拆穿對方的醜陋面目。

    “碧海聖域伯少主,攜仙盟西閣主鳳笛仙子前來敬賀——”

    隨着一道高呼,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面露微笑,一齊出現在大殿的門口,珠聯璧合的身影進入殿內衆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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